(五)
这是2003年的冬天,浅紫和老公结婚已经差不多快要5年。
周年纪念日的前夜,她打电话给已经几夜不见踪影的丈夫,明天回来陪陪我吧。电话里,是老公不耐烦的推脱,我忙,别烦我。
她欲待再说什么,那边却已经是嘟嘟的忙音。
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吵架、然后冷战、麻木,她已经记不清,只觉得,好象已经很久很久,久到丈夫的粗暴、冷漠触动不了自己的神经。
整个冬天,浅紫烦闷的厉害,眼睛总是感觉不对,很干涩,看东西的时候,有黑色的斑点在眼前晃动。她的心里,是恐慌,好不容易等到老公回一次家,诉说给他听,他在酣睡里烦躁地簇着眉,我很累,你自己到医院去看吧。
睁着眼睛,坐在黑暗里,夜的寂寞无边无际,笼罩着她,心里,是丛生的荒芜和浓重的悲凉。很多时候,女人所要的,也不过是一点温暖的关怀,而身边的这个人,她是靠不住了,他在心里,其实已经遗弃了她,这个婚姻,她也是指望不上什么,一纸他们同居关系合法的凭证而已。
一个人到医院去看,医生说,白内障,最好马上动手术。如果拖延,也许会失明。
2月13日,浅紫对老公说,明天是情人节,听说,新落成的雁塔北广场的音乐喷泉很漂亮,我们一起去看吧。
老公不以为然,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可过的,再说了,明天我还要加班。
情人节的加班,多独特。浅紫知道老公躲闪的目光背后是什么,他的身边另有了玫瑰,她现在是丈夫的饭粒子了。但她不想揭露,真相的背后往往是残酷,她怕她经受不起。
2月14日,浅紫一个人到西安去.这里的空气、还有身边的这个人,让她憋闷的要死,她想在或许将要陷入的黑暗来临之前,在另一个城市的阳光里晒晒心上发霉的痕迹.
走之前,浅紫打电话给落桐,他温和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她满心里都是失魂落魄的凄凉,捧着电话,抽噎着说不出一句话。长久以来,她是太孤单了,而现在这样的情形更是空虚到没有可依靠的肩膀给她想要的安定和踏实,抓住一点,便是委屈的慰籍。
电话的那端,是落桐温柔的劝慰,傻丫头,别哭,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要不,你到西安来散散心吧。我在西安学习,大概要三个月的时间。
浅紫和落桐的相遇,总是这么奇特,她本来是要和他道别的,如今却成了暧昧的投奔。
(六)
浅紫到的当晚,夜是热闹而喧嚣的繁华,满街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
浅紫和落桐走在东大街,是难言的尴尬。两个人之间,依然是一米开外的距离。
这个夜晚,本不该是她和他的约会。
有卖花的小女孩跟在他们身后,哥哥,哥哥,姐姐这么漂亮,买枝花吧。
落桐的目光在小女孩和她之间游移着、迟疑着。
她别过头,不看他,但是失望慢慢浮上来。他的心里,同样是千回百转的挣扎。买,模糊了彼此之间若有若无的感情,不买,伤害的是两个人同样矜持到一碰就碎的自尊。感情的结束或者分离,有时候是人力所无法改变的,我们不会嫉恨哪个人给了自己这个悲凉的结局,但我们在意过程里某个瞬间冷漠的羞辱。你可以伤害我的心,我知道那是注定的无奈,但你不可以伤害我的自尊,那本是小小的努力就可以改变的。
落桐终于买了花,喜悦的、悲伤的往事一幕一幕在浅紫眼前抖落。或许,多年前,落桐有一点点喜欢她,她有一点点喜欢他,只是,有些无形的东西横在两个人之间,是跨越不过的阻隔,而如今,无法跨越的还有彼此背负的责任和义务,还有世俗的道德和伦理。
(七)
2月15日的清早,浅紫起床的时候眼睛疼的厉害,眼泪流个不停,举眼四望,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重影。
背靠着墙,浅紫摸索着拨通丈夫的电话,这样的事情,当然应该由他来负责。
我在宝鸡出差,脱不开身,有什么事你自己处理吧。冷冷的话语后又是嘟嘟的忙音。
起来梳洗,坐在镜子前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头发。镜子里,是她惨然的笑容,她如今是什么,是她的夫心上的一粒尘埃,生也罢,死也罢,都仿佛与他无关。
最后,到底还是落桐陪她到医院去,挂号、交钱,楼上楼下跑个不停。
2月17日,浅紫动手术。知道白内障不过是很小很小的一个手术,但是,站在手术室外,看着蓝衣蓝帽的大夫全副武装的样子。她的心里,还是掩饰不住的慌张和恐惧,腿脚都是软的。落桐在身边,没错,可是,他不是她一生一世的依靠。
浅紫,护士在里面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
浅紫脱下外套,交给落桐,仰头盯着他,如果,如果我失明了......热切的的渴望写满她惊惧的眼睛。
落桐的神经,揪的生疼,如果他娶了浅紫,他不会让她这么无依无靠。拍拍她的背,傻丫头,你会好好的出来的,上天待你不会这么刻薄。
她的眼里有失望,嘴唇动了动,但是到底没说什么,推门进了手术室。
落桐知道浅紫想听什么,然而,一切都这么仓促,他什么都不能答应。他所能给予她的,一个肩膀的片刻停靠而已。
浅紫躺在手术台上,头顶的无影灯刺着眼,主刀医生迟迟不到,她心里七上八下。
落桐在手术室外徘徊着,开始还是镇定的。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暮色渐渐四合,预定4点结束的手术,快6点了,浅紫还是不见出来。他慌乱地在手术室外走来走去,满心都是浅紫最后无助的眼神。落桐忽然很后悔,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如果,如果她真的失明了,他愿意做她的眼睛。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就再也挥之不去,他发现,他一直以来或许就是爱她的。只是,他们的接触,却还在一米以外爱情与友情的边缘晃荡,或许,这是第四种感情。
6点半的时候,浅紫扶着墙壁走出来,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纱布,透过一点点缝隙,向着满脸焦灼的落桐笑,医生迟到了。
落桐几欲的要疯狂似的扑上去,抓住她的手,上天终于还是待你不薄。
(八)
晚上,有落桐的朋友来访。
浅紫半躺在床上。
落桐削着苹果和朋友随便闲聊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忽然,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鬼故事。朋友一本正经地对着浅紫,据说,你住的这个房间前几天刚发生了一场凶杀案,说是一个女人被勒死在浴缸里。
浅紫啊的一声惊叫着从床上蹦起,声音颤颤地对着落桐,我要和你换房子。
落桐看着浅紫脸色苍白的模样哈哈大笑,傻瓜,人家和你说着玩呢。转过头,他责怪朋友,她晚上一个人住,别吓唬她。朋友冲着落桐意味深长地笑,浅紫的脸微微发烧。
晚上,落桐走了以后,浅紫到卫生间洗嗽。背对着浴缸,想起落桐朋友的话,《告别薇安》里的场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她的心里慌慌的,不敢回头看一眼,仿佛浴浴缸里真有割碗自尽的女子惨死的样子。胡思乱想着,不由双腿绵软,匆匆梳洗完毕,强自镇定着去睡觉。闭上眼,四周是死寂的黑暗,宛若有无数的鬼魅在眼前、在身边狰狞的晃悠。翻来覆去,折腾到半夜,浅紫还是无法安眠,犹豫了半天,她拨通了落桐房间的电话。
落桐睡眼惺忪的进来,她拽着他的袖子,落桐,我怕。她的声音很细很小,在黑夜里,轻飘飘的,无助的让他心疼。
他牵着她冰凉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好,我留下来陪你,但你要答应我好好睡觉。
在落桐的看护里,浅紫安静地睡去。
半夜,落桐无端醒来,夜是万籁俱寂,只有浅紫轻微的呼吸在他心上一起一落。他起身,走到她的床前,枕畔,是一朵快要干枯的玫瑰,褪色的花瓣和浅紫的容颜一样憔悴。他当然知道,那是情人节他送她的那一枝。莫非,这几个夜里,浅紫就是这样,枕着他的气息入眠。
他掖掖她的被角,轻声地,紫,你不是想知道吗?如果,如果你的眼睛失明了,我会怎么样。那么,现在,我告诉你,如果真的那样,我来照顾你。
这样的话,他不能在白天她清醒的时候说,只有,在这样相守的夜里,在她旖旎的梦里,告诉她,他其实是想给她爱的。
(九)
做了手术以后第3天,复诊,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第5天,浅紫对落桐说,你继续在这里,我该回去了。
走的时候,浅紫把那朵玫瑰插在梳妆镜前。这段感情,她带不回去,只能就这样留在西安。
落桐送浅紫到车站,他牵着她的手,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她戴着墨镜,紧紧拽着他,慢慢地跟他走,希望就那样一直走一直走,永远走不到尽头。
她上车的瞬间,他说,你看,上天还是很公平,你的眼睛会好起来。
她无语,眼睛的好,其实便是他们的不好。
站在两排座位中间,隔着墨镜,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浅紫努力地去分辨人群里落桐的脸庞,很模糊。
浅紫其实很想告诉落桐,那个夜半他在她床前的表白,其实她都已经听到,但她不能睁开眼,她怕她一睁开言,他 ,还有他的那些话,逼迫彼此尴尬到无可退却,到不如沉睡在梦里,醒来的时候把一切当作梦魇一场。
他们彼此都需要一点空间,把感情凝固在无可前进的地方,比如说,在一米开外的距离,进行第四种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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