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淑瑾
说出来恐怕要被人打,张国荣跳楼以后,有人问:猜猜谁是下一个?我没有吭声,心里却觉得梅艳芳的嫌疑最大。同样是天王级巨星,谭咏麟和刘德华都是那么努力奋斗,他们始终坚信一个道理,也幸运地没有遇到任何自我怀疑和犹豫,他们都是善于自我催眠的人,每天像日本励志剧一样对自己的小灵魂喊几声“你要努力”,便真的邪不压正,果然一路让自己信服地
“正气”下去。是那么滴水不漏的人生。
梅艳芳却没有那点其实很容易掌握的灵魂催眠术,她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这到底是为什么?这点反复的追问,让她顺理成章地成了《胭脂扣》里的女鬼,成了《半生缘》里歇斯底里,被生活弄到没有半点还手之力的老舞女——多年以前,导演们就天然地识破了她身上的那点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气质,为她的看似过于绚烂的一生作了阴气沉沉的旁白和注解。好像《红楼梦》里的那面风月宝鉴,偏要给你看看背面的骷髅样子,它们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主人家不愿意把镜子翻个面罢。
梅艳芳死的那天早上,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指着报纸上的头条,疑惑地问:梅艳芳怎么只有40岁?怎么会? 梅艳芳像个左右翅膀上各背着一个背包的孩子,一路往背袋里投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右边的背袋里是美丽,艳羡和陌生人的祝福,那个口袋越来越沉,有一天,沉到她自己也吃惊的地步。可是,她不知道,左边的那个背袋,生来就是漏的,兢兢业业地往里面投任何东西,都只是漏了底。她想要的那些普通人家的爱情,普通人家的欢喜,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漏完。那个背袋,像个让人绝望的败家子,有多少活生生的亲的爱的,放进去,只管全部漏完,留给你看一个破破的底子。在梅艳芳,也是委屈,为什么这个背袋生来就是漏的?看到她为了将来要结婚生孩子,死活不肯切除子宫,在飞机上,鲜血染红了整个座椅,那种痛切,真让人要哭出来。何苦呢?
据说,很多好莱坞女明星们都羡慕玛丽莲梦露的传奇般的一生,连那种离奇古怪的死法,在明星的传奇里,都算是一种圆满。但愿梅艳芳的死也只是成全了另一个台阶上的圆满。
同样早夭的诗人索德格朗写过：我的姐妹，你如同我们溪谷上的一缕春风。紫罗兰在阴凉处发出甜蜜满足的香味。我要带你去森林那最美的角落：在那里，我们将互相坦白怎样见过上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