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淑瑾
和Lain一样,我也有“高人”情结。以前佩服一位辞去律师工作、拿着下岗补贴研究戏曲的家伙,我每天倒三辆车,跑去听他吹牛、发牢骚。
不过,这个年代,高人形象总像是不能保持太久。比如,那位朋友。很快的,我也
懂得了戏曲的妙处,很快的,他又回去重操旧业,完美的律师形象,滴水不漏。于是,我再不出现,很决绝。
我把这样的过程叫做:消化高人。
断断续续地读了陈丹青的文章,吃惊加佩服。前辈说:他是成了精的,大智慧!我妈说:那个时候,他比现在的赵薇还要红!
可是,鉴于以往的经验,我将信将疑:这位高人是不是也可以被消化掉呢?
见他的时候,我带了12盘磁带、4节备用电池,他却给了我三斧头。那天,我头发很乱,找了顶牛仔帽压在头上。刚和他打了个招呼,陈丹青瞪着炯炯的水泡眼说了声:“你,把帽子摘掉吧!”我用手去摘帽子,像四眼被人当众脱掉眼镜,心里矮了若干截。后来我们聊起他的一位做演员的表妹,她也是我的好朋友,陈丹青断然的:“她,就是一个傻逼!”我坐在那里,“心理活动”很丰富,他突然又来了几声笑:“嘿嘿,她从来都不晓得利用我做点什么!”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走出茶坊,我们去季风书店。那是个有毒日头的天,站在街上,我拦车,很好心。陈丹青却矫健地往前走,回头说:“我喜欢走路,我们走过去。”
我走路,我走路,我还在走路。快到季风的时候,我想明白:要他迁就你,不可能,你想迁就他,更是休想!陈丹青身上就是这股子劲。
于是,我有点窃喜地把牛仔帽又压在头上。这以后,我自在多了。
回家整理录音,这个在美国呆了20年的陈丹青在里面用上海话讲上海的石库门房子、上海的小姑娘、上海的老克腊,我发现背景里全是自己大大小小的笑声,从头到尾。我知道,自己的工作状态很不专业。
五一长假,我去一个很偏僻的小镇看望老同学。那个地方,到处垫两块砖就算茅坑,新华书店里放的是《知音精华本》。枇杷还在枝头,茶叶也还在茶树上,一切都是被我们过滤掉的生活。在车站,遇到一位中学教师,提起上海,第一句是:“上海?上海有本《艺术世界》办得很好,有陈丹青的专栏!”第二句:“他的《纽约琐记》我这儿买不到。”
我提着三大包行李,和他聊陈丹青。一个小时以后,他突然看看车站里的长椅:“我们干嘛不坐下来聊?”
回家的路上,我明白,消化陈丹青的过程会特别特别慢,慢到我拼不过的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