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淑瑾
在我很小的时候,王姬已经是个叛逆女青年。那时,北京人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50岁以上才可以演四凤。王姬对着自己20岁的脸看了又看,实在等不了那一天。
王姬说:“那时侯在街上走,迎面来个美女,可真的是美女。”那时侯,要叛逆的
也真是为个性闹的。王姬不晓得,如今,个性是一把好使的工具,可以是有些人的下台阶,也可以是他们的上台阶,就看怎么用。找不到工作就说自己个性太强不见容于这个破世道;无聊的时候举一瓶“克罗娜”眼神空洞地坐在淮海路街沿,让勤劳扫地的阿姨迷幻地产生自卑感,以为自己永远赶不上年轻人的趟。
王姬的个性可是让她吃足苦头。
2000年春天,我见到她,她还是一付死不悔改的样子。高高的马尾辫,无条件地热爱一切胖女人,人群里闻到老公身上的香水味就打“机灵”。大声说话、讨厌这个喜欢那个、大笑、做事只求痛快、熬不得反应迟钝的人、好骗、把车开得飞快(哪怕是在北京最拥挤的街头)。
我们要进圆明园拍一组照片,为了把装有衣服和拍摄器材的小车开进园子,她花了2、3小时奔走在不同的边门,和表情各异的门卫一一交涉。当她最后冲出圆明园办公室,遥遥地向我挥舞着手上的批条时,我心说:“这个女人!”
问她这些年来的改变,她说开始害怕有些东西无缘无故地消失。所以她害怕乘飞机,每次飞机稳稳的着陆时她总要旁若无人地大拍其掌。钢琴怪才古尔德一生拒乘飞机,因为他太自我,不喜欢被动地坐在机舱里束手无策。一位前辈拒乘飞机,因为他怕死。他说:“人哪能好死呢?”即使乘轮船出门,他也要半夜里频频起床跑到船尾侧耳听那发动机的声音是否正常,像个科学家。王姬说她并不怕死,年纪大了,开始在意一些生活中美好的东西,比如家庭。
一个大雪天,我路过北京人艺,报栏里贴着一张当年的学员照,黑白的。王姬在一群人当中突兀地伸着脖子,清澈的眼睛里全是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