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随风,千帆落尽,譬如令蛾蜕变成蝶的茧。你可曾惊艳于蝶那舞蹈缤纷的翅膀?
想来蛾在作茧自缚的时刻,也是逃不脱寂寞的;蝶在破茧展翅的当儿,势必也是痛苦的……
年轻好强的炯是我的一个小朋友,刚工作两年。今天收到她的邮件,跟我述说她失恋
的烦恼:“告诉你一个不大好的消息:我和男朋友分手了。因为他有些地方太不上进、不争气,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不像以前对我那么有热情了。虽然是我狠心提出分手的,可我现在还是时常想念他,常常回忆起跟他初相恋的那种甜蜜感觉!甚至有种冲动想再去找他,觉得我还是离不开他!!姐姐你知道吗?我现在在流眼泪。我是不是在自做孽啊?姐姐你这种性格和生活的方式都是我所羡慕的,我想取取经,你能给我点想法吗?或许我会豁然开朗的!”
看着那一连串的问号和感叹号,我却微微笑了,不是缺乏同理心,而是因为在任何旁观者看来,这实在都是一份不太合适的恋情。炯虽然算不上很漂亮,但是那双大眼睛里满是青春的自信和对生活的渴望,那种与生俱来的生命活力,那种对世界的好奇和张扬的追求,焕发在她周身的血液里。他的男友虽然对她难得的体贴,可是高大的他站在炯的旁边,却怎么都让人感觉像是在火热的骄阳下晒得无精打采的盆栽植物。炯的父母和她所有朋友都劝过她,可是倔强的炯根本听不进去,她一直执拗地以为那份感情会天长地久。
忽然就想起午后闲来无事随便翻阅晚报时,在育儿版上瞥过的一篇报道,说的大意是,当我们年少的时候,常会感到四肢有种说不清楚的痛。父母不以为然地嗤之以鼻:小孩子,怎么可能会骨头痛。可是专家说,那叫生长痛,因为少年的骨骼在生长旺盛。
如此想来,也许我能捧出炯要取的经,那是自己曾经的痛换来的心经,可是我却无法给予她所渴望的“豁然开朗”的点化。其实千百年来比我圣贤万倍的先哲语录谁不是耳熟能详,可是人们总要等到亲历痛苦之后才会觉悟。我们之中有几个人的成长道路,又不是如此呢。
一个人要长大,就无法逃脱这种生长痛。宛如卧在瀑布下峭壁上的岩石,我们任时光如水殇殇流过,带给我们磨砺的伤痛,也丰富我们阅历的智慧。造化在带给我们痛感的同时,也给了我们一种基因,这种基因让我们自身拥有某种神奇的物质,可以让病痛愈合,并且能够在病痛之后生出免疫力。
一个健康的体魄,是有能力自我治愈、自我完善的。所以,虽然那些我们年少时执著的、以为会永恒的东西,无不随光阴的冲刷或多或少地改变,但也实在不必伤逝。经过失恋的痛苦,才知道怎样的爱人是我们的Mr. Right;经过成长的痛苦,也才觉悟什么样的东西是对我们身心健康真正有益的。
记得很小的时候,跟父母一起在北方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因为长年累月顿顿要吃玉米高粱,对大米白面垂涎欲滴的我曾经发誓:等我长大了,再也不吃这种粗糙的东西。可是今天晚饭,无端端地忽然就想吃玉米粥。在锅里放些清水,搅进东北朋友送的玉米渣,再撒上一把产自美国的甜玉米粒,在文火上慢慢地煮。不久,玉米的清香在黄昏微光中满屋飘荡开来。一个人坐在灯下,细细咀嚼,品味着唇齿间的清香,感受着肠胃里的舒畅。可谓其身也融融。
又记起年少的时候,流行音乐刚刚兴起,我像着了谜一般,连睡觉前都总是要用父母买来给我学英语的录音机,一遍一遍放我喜欢的歌儿,邓丽君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歌曲,我几乎首首会唱,小小年纪常常嘴里哼着: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这让身为文学教授、热爱古典音乐的父亲颇为恼火,常常痛斥我没品位、没出息。可是这些年,退休后的父亲有时来上海小住一两个月,妇女俩常常可以一起坐在夕阳余辉中的阳台上,欣赏完父亲最爱的肖邦小夜曲,再来倾听女儿推崇的安德烈波切利天籁的歌声。所谓其心也陶陶。
曾经坚守的爱可以化为恶,前生鄙斥的恶亦可转为爱。四季的风霜雨雪,生命的苦乐冷暖,让我们仿佛骑在古老的旋转木马上,世界没有改变,改变的是我们看世界的角度,成长的是我们对人生的觉悟。就像清淡的玉米粥和经典的音乐之于昨日的我和现在的我的意义。
指尖轻敲键盘,显示屏上跳动出一行蓝色的字:爱情随风,千帆落尽,譬如令蛾蜕变成蝶的茧。你可曾惊艳于蝶那舞蹈缤纷的翅膀?想来蛾在作茧自缚的时刻,也是逃不脱寂寞的;蝶在破茧展翅的当儿,势必也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