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玻璃唇
A
阿文追我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五岁了。
二十五岁的女人,若不是生的丑或者晚熟,我估计大多是情场上的狐狸了,不长九条尾巴,最少也有五六条的。
阿文长的不怎么样,功课却做的勤,日日上班打电话问候,下班在公司的门口等,是恋爱里的勤奋生。可我已是九尾狐了,那里还相信什么爱情,看见他的认真,不由的晒笑。九尾狐们有一条共识,那就是爱情是一桩生意,投资的越多,风险越大,赔的跳楼大甩卖的人大有人在。即若万幸有人赚了,婚姻却像税务局,紧逼着感情上税,税上完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样的生意我不做,我是会计师,我俗,善于斤斤计较,抱定单身的。但心不坏,不想误了他的前程,拒绝他了。
可他仍是来,看来是个有大耐心的人。他开着三万多的奥拓车仍是风雨兼程的等,在公司的门口。日子久了,我习惯了,白坐他的车,白吃他的饭,心里却笑他,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铁棒磨成针的老故事,有这空闲,多追几个美眉,估计儿子都有了。
这天是我的生日。
鲜花店刚送玫瑰过来,阿文就打电话来,约我吃烛光晚餐。我应了他,这些伎俩,见的多了。不外乎让女人感动,而后下嫁。这是早期投资,晚期收割要厉害的多了。我怎么肯上套呢?我只不过是寂寞罢了。
到了餐馆,阿文早在那等了。这家法国餐馆人并不多,有点寂寥。
阿文为我拉椅,我坐下,为他这点修养笑了。他是那种办小公司的人,钱不算多,不肯动不动为浪漫而破费的,他是真的爱我。
服务生斟了法国干红,阿文点了蜡烛,音乐声起,是祝你生日快乐。
我与阿文碰杯,算是谢谢他了。吹了蜡烛,对那音乐并不感动,过二十六岁,没有几个女人的生日是真正的快乐,她们怕这一天,她们认为这一天在三百六十五天里没有才好,那样才不会老。
阿文为我切蛋糕,把一块红色的心形的奶油全部盛在我的盘中。
我笑着叉了一块,放进口中,好甜,有男人给过生日也确实不错,至少证明自己长的还算有点姿色。
阿文看我,目不转睛。
我心里笑,看什么,我铁石心肠,是不会为一个顿烛光晚餐就感动了的。
佯做不见,又吃一口蛋糕,嘴里“咯噔”一下,似乎咬住了块石头。
什么蛋糕?就这质量。不由生气。边往出吐,边看了阿文一眼,而他一脸忐忑。
烛光下那石头真不小,灼灼的闪光,还有个金色的环子。原来它是一枚戒指,我知道事情有点严重了,阿文他在向我求婚。但为避免尴尬,忙用拇指与食指挟它起来,笑说,这家餐馆不错,吃蛋糕还给送戒指的。
阿文说,可卿,我——
不等他说完,忙打断,将戒指放在他的面前,说,你好运气,请客居然请出了戒指,看来是真的呢。留着以后给你的女朋友哦。
阿文红了脸,又说,可卿,我——
怕他说出,忙急急站起,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啊。
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走。边走边想,这阿文,把个好好的生日弄的多没情调,早说过不做他女朋友的,怎么会答应他的求婚呢?愚蠢,大家以后连朋友都没的做。
B
进了洗手间的门,忙往洗手池走去,捧了一掬凉水,闭着眼睛,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清醒。
睁开了眼,以为发生了幻觉,因为镜子里有一个英後男人,正似笑非笑的站在我的身后。难道,我在做梦?
噢,女士,对不起,我进错了门。乐感的男中音,不慌不忙的措词,他退出了门外。
我向周遭一打量,不由脸红,因为我看到了男用便池,好在里面没人,我忙跑了出去。那男人正站在门外背对着我,似乎根本没看见我出来。
我忙快步走掉,心里想阿文有这男人的一半聪明,事情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必须和他摊牌,今后不再来往,让他死了心。
这是一顿并不愉快的晚餐,因为各怀心事,法国美味也味同嚼蜡。
临买单,我自己争先结了账。阿文要开车送我,我拒绝,说,喜欢在生日的夜里打的回家。
阿文的脸色十分难看,开着车生硬的说了声再见。这个时候,他修养早已不见,失恋,是检验一个人风度的最好标签。
我站在月亮下看他的车走远,而后朝一辆的走去。有人在身后喊我,嗨,小姐。
这声音太有乐感,我刚刚听过,不得不回头。是刚才洗手间遇到的那个男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闲闲的模样,双手插在裤兜里看我,说,今晚月光很好啊!
我点头,他比月光更好,这样好看的男人,是不会在每月的月圆便可碰到一个的,除非他是月神。
他看着远处的一辆车,用眼光示意了一下,说,小姐,可不可以赏脸让我送你回家?
我一向谨慎,此刻却求之不得。甚至想,他是不是上帝送我的一首生日快乐歌?在阿文走后安排唱给我听。
明知道他是那种需要投资额很高的男人,我还是上了他的车,开始赌博。原来我不是不相信爱情,而是没有适合的人令我心跳加速。
他说他叫苏东,没有坡。那坡,让几千年前一个叫苏轼的人当了跑道了,从此不再有了。
我笑,说,我叫唐可卿,为人可亲,易于接近。
他亦笑,眼睛斜我一眼,光波一转,令我心蓦然一跳。他说,《红楼梦》里,我最喜欢的女人是也叫可卿的,姓秦。
为何?接他的目光,故作镇静,不就是调情么,我见的多了,刚开始我怎么可以就输了呢。
她最懂风月。他边开边说。
是么?我笑,指了指车窗外说,今晚的风月也不错哦。
他也笑,知道遇着对手了,把话岔开说,可卿,今天是你生日么?
我点头,他真是个细心人,想必在餐馆里一切都留意了。况初见面这么叫人的名字,也只有他不显的唐突。
他一手开车,一手平平伸出,说,可卿,送玫瑰太俗,你可肯将我这手当玫瑰接了?
呵,原来他也是个送礼物的人,不过礼物真特别哦,亏他想得出。我伸出手握住他的,他的手很温暖,宽大而温柔,让我的手掌深深陷落。
我拉着他的手凑到鼻端,开玩笑说,这玫瑰是新品种么?
他停了车子,哈,它只为一个叫唐可卿的女人开的。
我好幸福。
作者:玻璃唇 回复日期:2004-2-10 5:35:00
C
遇到苏东的那日我竟不知的,我住的寓所,离苏东的家不远,两站路,乘301。
好多时候,我喜欢徒步到苏东的住处。穿着高跟鞋,一步一步敲过途经的路,在路边的熟食商店买点苏东爱吃的腊牛肉,包好,提着,慢慢走到他的住处。
爱一个人,有时候会爱到爱他家的窗帘。站到楼下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家的窗帘,浅紫色,小朵的白花,月光一样碎碎的洒了一帘,很好看。由这窗帘可见,这家的女主人品味不俗。苏东不曾瞒我,他是个结过婚的男人,别人的老公。
一般来说,男人成了别人的老公以后,才最有魅力。
我见过他太太的照片,一团和气,附和中国国情的一张脸,大团圆,杏眼里有心机,令人想起《红楼梦》里的薛宝钗。
可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苏东。我原本不打算与任何人结婚,他有太太无太太与我何干?我只要他的爱情,我又不要婚姻,大家相安无事才好。
听苏东说,他的太太出国,在美国留学,过一年才要回来的。因此我们常常在苏东的房子里,肆无忌惮。尤其是周六,两个人常常做一整夜的爱,第二天下午三四点才醒来。苏东是那种在床上更美的男人,他修长的像一条海湾线供女人停泊。我如水似的绻在他的怀里,天衣无缝,丝丝相环。每次我醒来,躺在他的怀里,都不相信似的问他,东,东,我们这样子是不是很腐败?
他用手轻轻的弹着我的身体,说,是呵,可卿,没人像我们这么腐败,我们该被倡廉。
因这一句,我们又笑成一团。
苏东的房子很大,卧室里有一个大大的透明的玻璃洗手间,里面纤尘不染。我们有同好,彼此喜欢看对方在里面洗澡,水气氤氲里,欣赏所爱的人的鲜活美丽的身体,那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快乐。
那是一段时间不够用的日子,只是阿文仍来,令人心烦,他以为将车子停在我寓所的门前,便可等到我的心。他错了,爱不是纠缠来的,爱是邂逅而来的。
我开始躲他,他让人厌烦。
D
我没有想到,一年居然过的很快。
又是星期六,我又徒步走到熟食店,买了苏东喜欢吃的腊牛肉,包好,提着,慢慢走往他的住处。我已习惯如此。
半路,手机响,一看是苏东的号码,我幸福的接听,我喜欢听他的声音。
他说,可卿,你在那?
东,我在去看你的路上。
今天……不要过来好吗?婉莹回来了。
我的手机一下跌落地上。他太太叫婉莹的,我知道,她怎么这么快的回来了呢?
我捡起手机,转身往回走,身后不再跟有阿文那个痴心男人的汽车。他早死了心,被我一次次无情的提醒。
回到了家,又不甘心,站起来又坐下,站卧不宁。苏东在吻婉莹吗?他在抱她吗?那可是我一直赖以生存的怀抱,她怎么可以?
又不由的讥讽自己,她是他太太,名正言顺的女人。你有什么权利干涉她,你只不过是一个见不的光的女人而己。
我快疯掉。
关了门,走到在街上,第一次觉得孤清。
不知不觉,漫无目的,我得了失心疯。抬起头看,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上人家的窗帘,浅紫色,小朵的白花,月光一样碎碎的洒了一帘,很好看。
是苏东的家,我不由自主地来看他。
远处有人走来,很熟悉的声音。我忙躲在近旁的树后,是苏东在谈笑生风。
他拥着那女人的腰,无比亲密。他的手臂环过她整个细腰,手掌花一样开在她的腰际,天生一样。我突然泪如雨下,他的手,他当初当特种玫瑰送我的手,原来早就是开在婉莹身上的啊!
苏东是别人的,我第一次懂得。爱是如此的自私,我不愿他是别人的。
E
街上碰见阿文,臂里携着一个娇小美丽的姑娘,靠着他,做丝萝依着乔木状。
他说他要结婚了,送大红的请柬给我。
打开请柬一看,六月十八日,婚礼预定的日子,居然是我的生日,我不知他为何这样。但我仍祝福他和那美丽的姑娘,愿他们幸福。
苏东来我家看我,他拦腰抱住我,从耳垂开始吻到我的颈项。我一阵酥软,头抵着他的下巴,用脸上的皮肤蹭他的胡子,不由自主的问他傻话,东,我好还是她好?
苏东吻的慢了一下,说,谁?
我闭着眼睛回答,婉莹啊!
别问这样的傻话,你们两不一样。他继续吻。
我不肯罢休,东,我想知道啊!
他停了下来,看我,眼睛瞪的很大,说,可卿,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的。
我不肯屈服,也瞪着看他,东,我可不可以笨一回啊!
不可以。他摇头。
不许你爱她。我歇斯底里。
他耸了耸肩膀,说,可卿,这办不到。你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
我抱紧他,乞求他,东,东,你可不可以和婉莹离婚,娶了我?
他看着我,看外星人一样。
东,可不可以?我再次乞求。
他坚决的摇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疯了一样,追过去拿拳砸他,拿指甲抓他。他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我。我知道那眼光里是什么,我不可以再闹下去,那样会吓走了他,吓得他再也不会回来看我。
但我不由自主,仍是砸、抓,疯了一样。
他快步逃走。
我倚在门上,看着他大踏步的走过走廊。午间的阳光,从走廊的一块玻璃里投进了一束光,照着他的逃离,舞台上一样。没有人逃的像他那么潇洒,高大的背,衣衫在风里飘扬。
我哭着喊,东,回来,我错了……
可他头也不回,他再好,也是别人的玫瑰,没有必要安慰我的眼泪。
F
六月十八日,我的生日。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穿着及地长裙,逛一个又一个商场。
我看着蛋糕屋里花花绿绿的蛋糕,没有买的欲望。这个世界,除了我自己还有谁关心这是我的生日。
没有人。
手机响,是阿文的声音,祝你生日快乐。
我咽哽,只有他还记得。礼尚往来的说道,祝你新婚快乐!
他听出了点我的不快乐,说,你怎么了?不快乐吗?可卿。
我知道这是他结婚的日子,我不可以给他添麻烦的,忙说,我很好啊。
那你嗓子怎么哑哑的?
我……我有点小感冒,没什么的。
你和谁打电话啊?亲爱的。手机里传里一句娇嫩的女声。我听出来,那是阿文的新娘的声音。
啊,一个朋友,一个朋友。阿文忙说了两句,手机挂断,有“嘟嘟”的回声。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手里拿着手机,觉得自己在逐渐淡出。
街上的人流如黑白电影的特写镜头在川流,而现在,这个世界上惟一关心我的人,也是别人的玫瑰,我已经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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