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玻璃唇
A
谢俊是个懂得生活的人，他一般在下午的六点左右，坐在市中心有落地长窗的咖啡馆里，点一杯咖啡，顺便给眼睛点了一客免费冰激凌——看窗外来来往往的美女。
他认为这是一种享受，他太太媚媚也无法阻止。虽然太太们毕生的事业多数在于管住丈夫的心脏与眼球，但谢俊看美女自有火候，只轻轻一眼，在美女身上打个擦边球，便挖了满满一勺冰激凌，明了了美女的三围，他是此中高手。
媚媚即使再慈禧太后，也无法给谢俊的眼风上施展满清十大酷刑。况他看的那么巧妙，有时候审的多了，他还安慰她，告诉她，那些女人别看曲线那么好，胸罩都是海绵纹胸。
刚开始媚媚还接受他的安慰，对自己的青苹果型胸部自我满足，日子久了，她便会问，你怎么知道？
谢俊会说，看出来的。
媚媚生气，你的眼睛就那么毒，那么下流，不能看看女人别的地方，比如脚？
谢俊惊呼，脚看不得，太太，看脚事关贞操。
媚媚气鼓，命令，那是古时 候，现在只许看脚。
于是谢俊只要太太在身边，便低眉顺眼的从事他的脚的事业的研究。
媚媚以为看脚能看出什么，人身上最丑的就是脚这个东西，辛苦受累，不变形就算好的。一块脚板上长五个小矮人一样的玩意，讲究点的纤尘不染，不讲究的蓬头垢面，有什么看头。
她错了。
谢俊深得其中三昧。一个脚长的好的女人，才是真正的美女，那种“从下往上看，风流往上流”的韵味，足以颠倒众生。
这不，谢俊现在就看见一个穿白高跟凉鞋，脚面系白细带打成蝴蝶结状的女子。她十个脚趾甲是贝壳一样的粉红，脚面白皙，脚趾头如十个粉白细嫩的小宝宝挤在两只鞋子里，煞是诱人爱怜。
谢俊忘了身旁的政府，不由自主的一路往上看。细长的腿，熨贴舒服的白裙，恰到好处的身材，精致美妙的五官，尤其那眼睛，眼角直飞入鬓角，吊也吊的风流。哗的一下，谢俊的心，扑扑的飞出几只蝴蝶，春天来了。
那女子看也不看他，独自往后面的咖啡座走去，显是被人看惯了，不以为异。
谢俊的眼光一路跟了过去，只觉胳膊一痛，忙回了头。原是媚媚拧了他，只见她一幅政府嘴脸，冷哼一声，谢先生，你眼睛生了勾子么？
每次不满，媚媚必用尊称，以示家风民主。
谢俊忙说，没有哎，太太。如果生了勾子，还不早给你做了晾衣架，小的哪敢。
媚媚被他一逗，“扑哧”笑了，安抚说，就我稀罕你，人家看都不看，吃青柠檬了吧？！
谢俊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她看也不看我一眼，怎么算是吃青柠檬呢？现在这样不咸不淡的真还不如让她给吃柠檬呢。她若白人一眼至少令人酸点，而不理人，把人当透明人那才叫个惨。
媚媚知道有这样一位美女，断不肯多坐，咖啡一喝完，便拉着谢俊走。
走在路上，媚媚问，俊，她是不是也穿海绵胸罩？
谁？谢俊忙向路边的女人看，好不容易太太批准，千载难逢。
媚媚娇笑，低声说，刚才咖啡馆的那个女人。
呵，她……好像也是。谢俊支吾。他不能说实话，媚媚本是个长的不错的女人，要不怎入他的法眼。只是她一直对自己的胸部不满，嫌小，弄得他老赌咒发誓地说，女人的胸部么，象媚媚这样的是天下最合适的。伊甸园，伊甸园，不就是个苹果园么，女人的胸部像苹果那么大，是上帝从苹果树上定的标准呢。
什么好像，到底是不是？媚媚摇他的胳膊。
是，是，是海绵胸罩。谢俊一连串的说。刚才他只顾惊艳，没看仔细，大失往日水准。看来，有机会还得替太太好好补看一把呢！
B
一年以后，谢俊渐渐开始厌倦婚姻。
他害怕回家，害怕媚媚的琐屑，婚前她不是这样的女子。婚前她活泼大方，温婉可人，冰雪聪明。那个时候，她爱他，但并不把他当私有物。现在不同，只要他回家迟些，她便侦探一样将他视察。小鼻子英国皇家猎犬一样，嗅他身上有没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四处翻他的衣兜，看他的兜里可有什么私藏。尤其是周末朋友约他出去，他诞着脸皮求她，她也不肯，说是怕狗朋狐党的出去混坏了，令他在朋友们面前丢足了脸面。
更要命的是她不准他吸烟，这种不准有很正大光明的借口，借口是她比他小，他应该多活几年与她白头偕老，于是他戒烟。
一位老同学，从国外回来，搞了个同学会，大家聚聚。谢俊本不想带媚媚去，可她死缠烂打的要来，说什么他不带她去，定是心里有鬼，说不准里面就有他的初恋情人呢。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谢俊连体婴儿一样带着媚媚去。同学们初见之下，大赞叹他们夫妻恩爱。班里几位姿色不错的女同学也来了，嘻嘻哈哈与谢俊开玩笑，说中学时代她们是如何如何的暗恋他。谢俊有苦难言，忙将话题朝另一个方向引去。席间有人散烟，大家腾云驾雾的热谈，刚把烟散到谢俊的手里，媚媚便眨了眨眼，示意他别抽。
谢俊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都抽，一个人不抽，怪不好意思的，自顾自点着了。媚媚劈手抢了过来，用力在烟灰缸里按熄，那一刻大家都盯着谢俊看，整个场面静了下来。
好在谢俊聪明，打了个哈哈，搂住媚媚说，哥们，我太太是医生，最怕我这种慢性自杀，你们看她在救我呢！
大家一片哈哈，说，就是就是，难得的好太太呢。
谢俊好不容易捱到散了席，回家一进门，便沉着脸，一声不吭。
媚媚看他，反而生气，说，看，看，见过初恋情人了，这会儿缅怀旧情人呢。
谢俊真不知这女人怎么想的，她给他丢了人，她不知道，还在那儿弄莫须有的罪名，他看着她，一颗心直冷在腔子里。
媚媚见他不吭声，越发坐实了罪名，尖声的说，谢先生，你给旧情人开忆甜思苦会，也不必在我这儿吊个苦瓜脸。
这句话让谢俊觉得自己活的很不堪，人品不堪值得太太依赖，处世不堪值得世人尊重。他上了床，拉了被子直盖到脸上。
可媚媚不饶他，她扒开了他的被子不准他睡。
谢俊越想越气，他不过长的好些，他不过气质迷人点，他不过爱看看美女而已，难道他有罪？他腾的坐起，问她，想离婚吗？现在就可以。
媚媚想不到他说出了这一句，她一向让他伏低做小的娇纵惯了，那受的了这气，顺手拿起个茶杯，直向他砸去。
谢俊只觉一痛，忙用手一捂，只觉手掌粘粘的，拿下来一看，尽是血。他冷笑着站起，向门口走去。
媚媚在身后哭，说，俊、俊……
谢俊头也不回，那一刻他知道，这一场婚姻，已是残局，爱是那局里用来凌迟的小刀，一刀一刀的将人逼向死地。
C
谢俊到就近的医院包扎脑袋。
包好了脑袋的他不想回家，他在街上溜达，溜达着就进了一家酒吧，这酒吧以前他从未来过，媚媚所有的不许里，有一条便是不许他进酒吧。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直至喝的有人说，嘿，先生，我们打烊了。
醉眼里他看见一双女人的脚，黑色细带凉鞋，里面十个脚趾甲是贝壳一样的粉红，脚面白皙，脚趾头如十个粉白细嫩的小宝宝挤在两只鞋子里，煞是诱人爱怜。
他的心一凛，酒意醒了大半，这么好看的脚，他第二次遇到，忙顺着脚往上打量，细长的腿，熨贴舒服的黑裙，恰到好处的身材，精致美妙的五官，尤其那眼睛，眼角直飞入鬓角，吊也吊的风流。
原来是他去年在咖啡馆遇着的女人，她笑意盈盈的看他，说，先生，我们打烊了。
我们？难道她在这儿工作？
他问，你在这儿上班？
她点了点头，她的笑容里有一种亲和力。
谢俊突然有点想耍赖，借着酒意，嬉皮笑脸地说，你这么美，我想在这儿多看一会，可不可以？
那女人倒也不介意，笑着坐下，拿眼看他，伸出十指纤纤的手，说，可以，我陪先生再喝几杯如何？
谢俊击掌，忙又要了两杯，举着说，醉眼看花花更美。
那女人娇笑，说，先生的头都让太太盖了戒章，可还有胆量看花？
谢俊看她，也不生气，知道自己头上那不大不小的伤口，任谁一看就是遭了太太殴打的活标记。心里只喜她妙人妙语，便借着她的语气顽皮，说，呵，我看一次花，我太太便给我演一次桃花扇，这是我看花的代价。
那女子看他，缓缓摇头，满是怜惜的低声喟叹，怎么可以这样？
是啊，怎么可以这样。媚媚如果爱他，便不该这么折磨他。谢俊想。她的一句话，令他心里莫名的一暖，眼里竟有点湿，忙举杯饮了，掩盖一下。
这是个能一句话抵人心脏的女人，以她的温婉。
谢俊不知何时竟然喝的睡了，醒来只见自己在一张温暖的沙发里。刚抬眼一看，不由吓了一跳，迎面墙上挂着一个人——一个很丑的，一人高的巫婆，长鼻、黑衣，手里拿着扫帚，坐在月亮上。
谢俊坐起四下环顾，满屋子都是巫婆，大的小的，布的木的，拿扫帚的，抓住流星尾巴的，他一时看呆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在一间巫婆收藏室里。
这时门“咿呀”的开了，那女子一身白衣的进来，谢俊发觉她似乎只偏好黑白两色，不过这两色也似乎只她合适。
那女人看他，笑说，吓着了吧？
谢俊摇头，问，这是那儿？
那女人笑，我的收藏室啊！昨晚你喝醉了，我只能把你收藏在这儿。
你的？呵，我第一次听说有人还收藏巫婆。
不可以吗？我就是巫婆，那女人对谢俊顽皮的做了个鬼脸，扫帚星哦。
谢俊想不到她竟自嘲为扫帚星，好特别的女人，不由的笑了。现在的女人，能如此自嘲的已是不多，她们只想让男人把她们捧为公主、太阳，整天围着她们做行星运动。
谢俊站起，他该走了，一夜不归，媚媚不知怎么样了，他不想吓着她。说，小巫婆，打扰一晚，谢了。那女人递给他一张名片，说，巫婆欢迎你下次再来，不过不要喝的烂醉如泥，有失风度哦。
谢俊一看，艾姬，月光宝盒酒吧经理。原来她是这酒吧的老板，还真看不出。
D
一夜不归会有很多罪名，在媚媚那里。
她说谢俊定是出去找了小姐，嫖了妓，找了所有的家人来当陪审团，审判他这个罪人。谢俊这次绝不肯低头，只求她放了他，彼此还对方自由。
媚媚只是闹、哭泣、无止境的纠缠，逼的他日日躲着她，到那个叫艾姬的女巫那儿寻求理解与安静。
艾姬是如此的美，艾姬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而媚媚，逼的他一步一步的远离她。
遍体鳞伤的时候，媚媚和他离了婚，她已没了力气。
他爱上了艾姬，如火如荼，两个人不久就住在一起。
艾姬是那种很大度的女人，她从不限制他的自由，她甚至陪他看美女。他就像一个犯人获得了自由，只想加倍的偿还她的信任。
这天上午，公司派他出去公干，走在半路，他莫名的想回去看看艾姬，他想她。
他轻轻的开了门，卧室里的电视传来低低的声音，显然她躺在床上看电视。他脱了鞋，赤着脚，猫似的走在地上，他想吓她一跳。
推开卧室的门缝，他吓了一跳。地上、床上到处都是东西，而艾姬正在翻他昨天出去赴宴刚穿了一个晚上的西服。她翻的那么仔细，似乎那件衣服藏着天大的秘密。
他看着，突然明白，艾姬也不相信他，只不过她聪明，表现的不像媚媚那么直白而己。
他向后退去。
这时电视里隐隐传来张国荣的声音，是王家卫的电影《东邪西毒》：
沙漠那边是什么地方？
沙漠的那边还是一个沙漠。
他听到这儿，脊背上一阵发冷。
而人生的凉，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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