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面又有一批新学生进校了,筱燕秋一眼看中了一个叫春来的女孩子。
这个十三岁的学生,一口浓重的乡下口音,衣服袖子短得遮不住四肢。筱燕秋从她灵活的眼睛、柔韧的腰肢和甜美的嗓音中看出来,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青衣坯子。教花旦的宋老师告诉筱燕秋说,这个春来已经是她的学生了。
筱燕秋没收上春来做自己的学生,心里面像落下了病。在学校里她的目光总是盯在春来的身上。自己没课了,她就偷偷跑到宋老师的班去听春来唱,越听越喜欢。筱燕秋想要春来快想疯了,就厚着脸皮来找校长帮忙。
校长拒绝得很婉转:“都是为京剧事业培养人才,这种事我不好发话吧?”
筱燕秋根本就不信校长没有办法。
校长说: “我有什么办法?重新认老师这样的事,得孩子自己提出要求,我们才能采取相应的措施。如果春来这个孩子她自己主动要求跟你学青衣,那就谁也管不着了。”
筱燕秋心中豁然开朗。从那天开始,她盯上了春来。
星期天,筱燕秋在学生宿舍门口徘徊,她的眼睛不住地往门里溜着。春来端着一盆脏衣服出来,步履轻盈地往水房走。筱燕秋跑过去叫了一声:“春来。”
春来站住脚看着她,稚嫩的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筱老师,周末您还来学校啊。”
筱燕秋支吾了一会儿,指着盆问:“去洗衣服啊?”
“嗯。”
“这么多,这得洗到什么时候?”
“天天出汗,攒下的。”
筱燕秋唐突地抢过盆:“我家有洗衣机,到我家去洗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在前面引路走了。
春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愣了片刻,一溜小跑跟上了她。
筱燕秋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晾在阳台上。春来站在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
面瓜下岗回来走进阳台,他跟筱燕秋开玩笑:“真稀罕,我以为看错人了呢。这是谁的衣裳?”
“春来的。”
面瓜发现了春来:“学生?”
筱燕秋应了声:“嗯。”
春来眼睛骨碌碌转着,她看看筱燕秋又看看面瓜。面瓜看看筱燕秋,又看看衣架上晾的衣服。
“今天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筱燕秋不搭那个碴儿:“春来在咱们家吃,我买回来肉馅了,咱们包饺子。”
面瓜高兴,他对春来说:“以后多来,你一来,你们筱老师好吃懒做的毛病全改正了。”
小咪子、面瓜和春来坐在桌子前面吃饺子。
筱燕秋出出入入地忙活着。筱燕秋翻腾出自己的衣服和裤子在春来的身上比量了一下,动剪子就剪。
面瓜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啥?”
“放着也没用,给春来穿。”筱燕秋粗针大线地缝着。
春来一怔,嘴里面塞着半个饺子不会嚼了。
小咪子在眼前的情景里,看出来潜藏的危机。自从她懂事以后,妈妈对她从来没这么上心过。春来坐在小咪子面前很有分寸地吃着。
小咪子生气,绷着脸不看她。
筱燕秋翻箱倒柜,她翻出那件红毛衣,她把红毛衣递给春来的时候,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筱燕秋找各种机会接近春来,今天塞给春来一饭盒红烧肉,明天带她出去吃一顿肯德基。春
来吃得心花怒放,乐归乐,她从不放松警惕性。筱燕秋一和她谈改学青衣的事情,她就嘻嘻哈哈地打马虎眼混过去。
“我已经跟宋老师拜师了。”她说。
“没人规定学戏只能拜一个老师。”筱燕秋跟她耐心地解释。
到了这个时候,春来就埋头吃,不再搭碴儿。
“春来,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和宋老师去谈,改在我的门下不是大事。”筱燕秋苦口婆心。
逼到这个份上,春来不得不说实话:“筱老师,我不喜欢青衣。”
筱燕秋愣了: “为什么?”看春来不回答,她急了,“你倒是说话呀!”
“我就是不喜欢青衣嘛。”春来嘟着嘴。
筱燕秋急赤白脸:“理由,你给我一个理由。”
“我觉得青衣的运腔道白简直说的就不是人话,不看字幕,谁都听不懂。花旦就不一样了,花旦的京腔道白,脆脆亮亮的,要多好听有多好听。”春来豁出去了。
筱燕秋被春来说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春来看筱燕秋不言语,她说得来劲了:“唱腔就更不一样,花旦唱起来利落、爽朗、活泼又可爱,像小麻雀似的,喳、喳、喳,嘎巴溜丢脆。青衣一个字要咿咿呀呀半天,等你上完厕所,该尿的尿了,该拉的拉了,回来那个字还没唱完呢。烦人不烦人啊?”
筱燕秋听得来气,她强压怒火,好一会儿才说:“你就这样看青衣?”
春来认真地:“嗯。”
筱燕秋苦笑:“你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真正领悟青衣的蕴意?”
春来:“什么蕴意?整天没个笑模样,好像全世界人民都对不起她似的。”
筱燕秋眨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春来抹抹嘴站起来:“老师,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筱燕秋不死心,还想做春来的工作:“跟我学戏吧,我保证能让你成为最好的青衣。”
春来看着她不说话。
“你还是不愿意拜我为师?”筱燕秋沮丧地问。
“不愿意。”春来回答得很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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