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燕秋和郑安邦坐在汽车里面。筱燕秋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咱们去茶馆坐坐,喝点茶?”郑安邦提议。
筱燕秋睁开眼睛,她慢慢摇摇头。
“要不去酒吧坐会儿?”
“还是去你那里坐会儿吧。”筱燕秋低声说。
“那也好。”郑安邦吩咐司机调头。
乔炳璋坐在马路牙子上默默地抽着烟,他抽了两口又烦躁地掐灭了,他觉得今天晚上的酒喝得心里实在是别扭。郑安邦的高级轿车从他面前急驰而过。乔炳璋盯着远去的轿车,心里面一下子空了。
郑安邦的办公室很大,装修得很时尚,里面的设施应有尽有。郑安邦动作熟练地沏着茶。筱燕秋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响地看着茶几上摆着的那盆说不上名字的花。筱燕秋没喝多少酒,不到二两酒,她就有了身首异处的感觉。
郑安邦把碧绿的茶放在筱燕秋面前:“这可是上等的好茶,你尝尝。”
筱燕秋接过茶杯矜持地喝了一口,抬起眼睛看着他。脱了外套的郑安邦洒脱、自然了。
郑安邦喝了口茶,伸展四肢坐在沙发上,他说:“我这个人喝了酒就兴奋,睡不着,睡不着就索性品茶。年纪大一岁是一岁啊!这觉,越来越少了。年轻的时候可真不这样,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睡觉,睡觉这个词对我来说,是最有诱惑力的两个字。”
筱燕秋听到睡觉这两个字,心里面“咯噔”一下。她垂下眼皮看着手中的水杯。水杯里面碧绿的茶叶静静地竖在水中。
“不管多累,多疲劳,不管受了多么沉重的打击,美美地睡上一觉就都过去了。现在不行喽,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
筱燕秋脸上的红晕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青白。她神态拘谨,跟酒席上简直是判若两人。
郑安邦没有注意到筱燕秋脸色的变化,他沉浸在青春的追忆中:“还是年轻好啊!浪漫、热情,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如果没有这份浪漫和热情,我怎么可能尾随你们几百里路,整整看四十场演出呢?”
筱燕秋没有说话,她的脑袋空了,思想在那里没有了依附之处。她没了判断,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她看见鞋尖上沾着一块污迹。
“看《奔月》是我第一次接触传统剧目,先开始我听不懂道白,只能猜剧情。后来我就看进去了,越看越着迷。脑子里面全是戏里面的情景。眼前全是嫦娥的音容笑貌。那一段时间我简直魔怔了,什么事都干不下去……”
筱燕秋身子笔直地坐在那里听着,她等待着。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失眠,我躺在床上想嫦娥的命运,给自己和她结构故事,我希望台上的嫦娥能注意到我,我希望我有能力来拯救她。”
筱燕秋感觉到,身子一点点僵硬了,这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是眼前这个人的。
郑安邦给筱燕秋满上茶:“这茶第二遍就喝出味道了。”
筱燕秋点了点头没说话。
郑安邦看着她笑:“你不知道,你扮演的嫦娥把我迷成了什么样,你在台上唱,我在台下想,这个嫦娥卸了装会是什么样?她在生活中怎样走路,怎样吃饭?晚上她也像我这样失眠睡不着觉吗?我几次凑到后台都被人家轰走了。”
郑安邦哈哈大笑:“村子里面的人都以为我是迷上京剧了,我不敢跟任何人说我是迷上嫦娥了,因为暗恋一个姑娘对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来说是一件挺丢脸的事。”
筱燕秋的脸上浮现出迷离的微笑。
“人的初恋真是回味无穷哪,我的初恋在十八岁,恋人是月亮上的嫦娥。我出资重排《奔月》说白了就是要追忆青春,圆我青春时候的梦想……”
筱燕秋的脸色白得接近透明了,苍白中渗透出决绝。
郑安邦从筱燕秋的脸色上看出了不对劲,他关心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筱燕秋“呼”地站起来,晕头转向地离开了沙发。
“卫生间在那里。”郑安邦给她指路。
筱燕秋站在卫生间门口推门,推不开。使劲一拉,门“咣”的一声撞在她的面门上。
筱燕秋“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郑安邦急忙跑过去往起扶她:“喝多了吧?”
筱燕秋努力睁开眼睛。郑安邦模糊不清的脸在她眼前晃动。
“撞哪儿了?”郑安邦着急地问。
筱燕秋耳语般地低声说:“把我拿去吧!”
“什么?”郑安邦没听清楚。
筱燕秋大声说:“我应该报答你!”
郑安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筱燕秋的眼泪涌出眼眶:“《奔月》重排了,我一辈子的心事好歹也算了了,报答你是迟早的事,我愿意早一点。”
郑安邦蒙了:“你……你……”
筱燕秋打断他的话,语气急促地说:“你用你的钱帮我圆了我人生的梦想,我用我的身子帮你圆你青春的梦想,咱俩谁也不欠谁的,扯平了。”
筱燕秋使劲拽着身上的衣服。
郑安邦的脸紫了:“你……”
“嫦娥活了,我死个来回都不委屈。”筱燕秋说得咬牙切齿。
她一件一件地脱衣服,她脱得很急,把衣服扣子都拽掉了。郑安邦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筱燕秋使劲拽最后一个扣子。情急之下,郑安邦的手扑向开关。灯灭了。屋子里面死一样地黑,死一样地静。月光照进窗子,筱燕秋惨白的脸在黑暗中渐渐浮现,她慢慢抬起头。郑安邦早已经不在屋子里面了。筱燕秋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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