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晚上，我应邀参加一个女性聚会，到了会场才知道，来的大多都是拒绝婚姻的女人，年龄从25岁到45岁不等。烛光闪烁中，每个人都轻轻讲述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大家的目光集中到我这个“异类”身上，希望我对她们的生活态度说点什么。那样的气氛和场合，让我突然想到古人关于“处士”的说法——人们习惯把不愿出去做官的男人叫做处士，可是却把不愿嫁人的女人称作“老处女”而不是“处女”，想来即使在奔腾Ⅳ的今天，我身边的这些女性为独身所背负的压力也远远大于古代不愿做官的男子吧。其实，结不结婚和做不做官一样，本来是自己的事，没什么对错可言；可问题在于，不愿为人妻的女性，常常都有过感情受伤的经历，并且常常都生活在流言的再次伤害里。更重要的是，拒绝婚姻的女人，往往也不得不拒绝自己身心的本能，时间长了，就是一种自伤。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很想与大家分享几个人间故事，也很想说：当不当嫁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我们有没有善待自己的心灵——

　　故事一：

　　阿芳，35岁，上市公司财务主管，栖居白领公寓。贴身伴侣：一只名叫MEMORY的京巴狗。爱情经历：20岁那年，爱上一个患了抑郁症的男孩，男孩带着她全部的热情消失在天堂，她则带着男孩的全部记忆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婚姻态度：觉得无法再爱，所以从未考虑婚嫁，就跟MEMORY厮守一辈子吧。

　　林紫分析：

　　得不到的爱情最刻骨铭心，因为回忆可以给它涂上我们想要的颜色，而这种颜色通常是现实生活中永远不会有的。男孩留给阿芳的，其实不只是深情，还有一个抑郁症患者带给多情心灵的不良冲击。男孩的忧郁和孤僻正好呼应了阿芳开朗外表下潜在的善感。善感的女孩处在善感的年纪，常常会把爱情和所爱的人绝对化、神化，就像阿芳一样。只有时间久了，人和感情都成熟了，这样的盲目崇拜才会逐渐淡化。然而命运没有给阿芳这样的机会，爱情在最理想化的阶段结束，这便是阿芳始终无法再开始另一段感情的缘由。

　　至于小狗MEMORY，只不过是阿芳说服自己留在回忆中的借口，因为她知道，现实的感情投资要冒太多未知的风险，而投资回忆、移情宠物则是万无一失。其实，真正的爱需要勇气，需要有承受挫折和打击的力量，能够勇敢去爱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即使是百依百顺的宠物，也只能和回忆一样，充当女性情感世界的“补品”而非“主食”，单靠它们活着，身心都将因为长期饥渴而“营养不良”，人生则会由于缺少其他角色的配合而无法圆满收场。

　　像阿芳一样的女性，其实都有着爱与被爱的潜在渴望和能力，只要能够给心灵以成长的机会、让自己以成年人的眼光来重新审视曾经的“沧海”，只要不固守被理想化的过去、不幻想情感生活的一劳永逸，就一定可以将心扉打开，让现实中不完美但却真实的爱情之光照射进来。

　　故事二：

　　MAY，33岁，自由撰稿人，喜欢浪迹天涯，所以居无定所。贴身伴侣：手提电脑一部。爱情经历：多得像天上星星数不清，但没有一颗是恒星。婚姻态度：干嘛要嫁？与其被别人伤心，不如先伤别人的心；再说写作需要感情的开花而不是结果，婚姻不但会葬送爱情，还会葬送写作的激情，何苦来哉？

　　林紫分析：

　　有的时候，痛苦的确比幸福更能成全艺术。但是为了艺术而去刻意制造痛苦、回避幸福的人，其实是真的不幸的，因为这样的人永远无法得到心灵的充盈和静谧，也因此而永远无法进入艺术的至高境地。

　　事实上，MAY回避婚姻的根本原因在于：内心严重缺乏安全感，对爱和人性极度不信任。她不断地建造爱的“烂尾楼”，表面上潇洒，其实内心却是拮据的，因为那里储存的爱情资本不够——爱一个人并且完成这份爱，和创作一件艺术品一样需要顽强的毅力和决心，而MAY没有。写作的成功填补不了情感的亏空，所以MAY不断让爱情发生，然后依赖它们的余温生存。她不敢靠爱情太近，是因为她还没有学会怎样建立并维持亲密的人际关系，更确切地说，是还没有学会怎样整合不同侧面的自己。

　　其实，幸福并不是写作的天敌，只要我们学会欣赏幸福的自己一如欣赏痛苦的自己，只要我们愿意品尝生活的原味，愿意尝试去信赖身边的人和事，我们必将发现：幸福本来就是艺术的一部分，而懂得幸福和懂得痛苦一样，都是一项能够习得、并且值得永远骄傲的技能——不论是对于艺术，或是对于人生。

　　故事三：

　　佚名，45岁，中学教导主任，与父母哥嫂同居，做惯了家里人的“眼中钉”。秘密伙伴：一个40年前的布娃娃。从来没有过恋爱经历，因为觉得周围的男人都配不上自己。特别爱干净，爱读悲剧小说，幻想自己就是小说里不幸去世的女主人公，而所有的男人都为她魂断情伤。

　　林紫分析：

　　想来大家对这样的女主角并不陌生——虽然生活中不多见，但电影文学里时不时会飘荡出这样一个影子，给作品添一分怪诞色彩。做观众的我们常常误以为“怪诞”是不嫁人的结果，其实我们错了——“怪诞”首先是无法嫁人的原因。

　　佚名的女主人公有着典型的自恋型人格障碍，正是这种障碍阻止了她与男性的亲密接触。心理学中“自恋”一词最早来源于古希腊的传说：英俊少年纳喀索斯对所有仙女的倾慕无动于衷，却偏偏爱上了自己水中的倒影，结果溺水而亡，变成水仙，再也离不开自己的影子半步。心理学家用他的名字来称呼过于关爱自己的人，但并不是说一丁点的自恋都是病——事实上，适当的自恋是人自重自爱的源泉，但是只爱自己、太爱自己，就有了问题。过于自恋的人总是过高地评价自己而贬低别人，总爱自我表现以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但又总是不能与他人建立稳定的交际关系。其实自恋的人是生活在童年里，因为只有童年才可以满足他们被别人持久关注和赞美的心愿，也只有童年才能够尽情幻想而不去理会现实是怎样一副嘴脸。但是现实总归是现实，生理的成长不会随心理发育的停滞而停滞，当面孔成熟到再也无法与幼稚的心灵般配时，“怪诞”就出现了，爱情自然也就远离了。

　　过于自恋，痛苦便会多于欢乐。要摆脱痛苦，自恋的人们首先要学会离开“摇篮”——不再像个婴儿一样地强烈要求自我中心，然后心灵才有接近成人世界的可能；还应该学会观察，看一看周围幸福的人们是怎样生活、怎样互相关爱的；再施展“移魂大法”，反复想象自己像他们一样成熟地处理各种事务，包括爱情、家庭和婚姻。只要坚持不懈，并且积极地与值得信赖的人交流内心的感受和困惑，自恋的情结是完全可以突破的，爱情也早晚会来临。有了爱情，再老都不会成为“问题”。

　　故事四：

　　果果，30岁，哲学博士。有一个男友，相处了8年，终于分手了，原因是果果既不愿结婚，也不愿同居，而是要学柏拉图的精神恋爱。果果的理由：父母的婚姻很失败，自小饱受伤害的她对婚姻和家庭没有一点信心和兴趣，更不愿产生下一代。

　　林紫分析：

　　果果的生活态度有点超乎常人。年轻拒婚一族里，同居者不在少数，但果果不仅拒婚，而且禁欲，显然比别人彻底得多。童年的家庭创伤固然是她痛下决心的原因，但仔细想想，难道一代人的不幸还必须要由另一代人牺牲幸福来印证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其实，和所有的不愉快体验一样，家庭的矛盾冲突也是一把双刃剑，它既可以毁了我们，也可以历炼我们——关键在于我们如何把握。毫无疑问，失败的婚姻中受伤最深的总是孩子，因为弱小的心灵还不理解组成家庭的根基是婚姻、而婚姻是可合可散的。可是孩子也是要长大的，长大后的人如果依然抱持孩提时代的观念，依然不能深刻而全面地理解父母之间的冲突恩怨，那么他关于家庭的认识就会有偏差。这种偏差会诱导他长久地待在父母婚姻的阴影里，因为这个阴影可以免去他自己的诸多人生责任，譬如为人夫、为人父或者为人母。相反，也有人会从父母的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然后指导自己谨慎选择通往幸福的道路，指导自己更好地担当起家长的角色。果果一定也是知道的，但她所以不愿这样做，其实还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深层原因——她有着强烈的性恐惧，而这种恐惧来源于童年时代父亲对母亲的殴打辱骂。父亲的粗暴让她对男性又恨又怕，所以性生活在她的想象中就是男性对女性的摧残凌辱，是肮脏而恐怖的。我跟果果谈到这点的时候，她哭了，她说如果能够摆脱这种恐惧，她一定不会放弃为她守候了8年的那个人……

　　不愿出嫁的女人，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心思。其实她们也一样能活出光彩——只要真正拥有健康而充满爱的心灵！

　　林紫(资深心理咨询师，专栏作家，上海心理咨询网创办人、林紫心理咨询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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