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能和春来站在郊外，一列火车从他们面前轰轰隆隆地开过去。
“我们台要拍一部电视剧。那个导演是我的一个哥们儿，我向他推荐了你。”刘小能对春来说。
春来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淡下去。
“我不去。”春来说
刘小能问：“为什么？”
“我不会再依靠任何人了，我的未来只属于我自己。”
“你还恨我？”
“你和我的关系从那天开始就已经是零了，我干吗要恨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春来说得很平淡。
刘小能急了：“春来！你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不能被一块石头绊两跤。”春来的口气中透着决绝。
刘小能绝望了，他从怀里面掏出春来送给他的手镯：“既然这样那就还给你。”
春来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她接过玉镯：“开始清算了。”
春来从脖子上摘下那串挂着双鱼坠子的项链，转身把项链挂在身边的一棵窈窕的小树干上，把那只玉镯挂在树杈上面，又掏出手机挂在树枝上。
“这个故事的结尾太俗，不过倒是挺配你的。”春来说。
春来走了。刘小能愣愣地看着那棵像少女一样窈窕的小树。风吹树枝，玉坠碰撞，“丁当”作响。挂在树枝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刘小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机铃一声声固执地响着。
刘小能蹦起来，抓过手机朝远处狠狠地扔去。铃声飞远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从骨髓里面抽出去，两腿一阵发软。
文化宫的后台一派忙碌的景象。服装师把戏装熨好，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道具师把道具认真地摆在道具架子上。
演员们在化装室里面说说笑笑地化着装。
小化装室里面，筱燕秋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慢慢地调息。她细细地端详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是一个古典的新娘。她要精心地梳妆，精心地打扮，好把自己闪闪亮亮地嫁出去。
她不知道新郎是谁，还没拉开的红色大幕是她头上的红盖头，把她盖住了。
筱燕秋深吸了一口气，定下心来。她披上了水衣，扎好。她把底色均匀地抹在脸上，脖子上，手背上，抹匀了。用中指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眼眶、鼻梁画红了，左右研究了一会满意了。拍定装粉，上胭脂。镜子里的青衣模样出了个大概。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柳如云站起来慢慢走过去。她用指尖顶住筱燕秋的眼角，把眼角吊向太阳的斜上方。柳如云认真地给筱燕秋画眼，画眉。她用湿好了的勒头带开始为筱燕秋吊眉。
筱燕秋感到有点儿疼，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柳如云把筱燕秋的脑袋裹了一圈又一圈，筱燕秋的双眼吊起来了，看上去有点儿像传说中的狐仙，妩媚起来了，灵动起来了。柳如云为筱燕秋贴上大片，左腮一个，右腮一个，筱燕秋的脸型一下变了，变成了鹅蛋脸。柳如云给筱燕秋上好齐眉穗，盖好水沙，戴上头套、假发、泡条、偏风、六角、凤鸟。
一个活灵活现的青衣立刻出现在镜子里。筱燕秋盯着自己看，她漂亮得都认不出自己了。
裴锦素欣赏地看着她：“瞅瞅我媳妇！瞅瞅我媳妇！”
筱燕秋自语：“这不是我，这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才是筱燕秋，才是你自己。”柳如云说。
筱燕秋挺起胸，侧过头，意外地发现化装间里挤了好些人。
人们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研究着她。筱燕秋看到了春来，春来就在身边。春来一直就站在筱燕秋的身边。春来呆在那儿，她不敢相信面前的女人就是与她朝夕相处的老师筱燕秋。她在这一瞬间里完全脱胎换骨了。
筱燕秋睃了春来一眼。她知道这个小女人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看得出，这个小女人嫉妒了。
筱燕秋没有开口，她现在谁也不是，她现在只是她自己，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个女人，是嫦娥。
春来突然明白了，筱燕秋为什么如此迷恋戏台。她在明白了她的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她知道她要什么了，她要上台，一定要上台。说死了也要到台上去。她要靠自己的力量飞上月亮，她要得到她那样的艺术永生。
柳如云陪筱燕秋到服装间换戏装，筱燕秋仔细抚摸着戏装上的每一片刺绣，心中感慨万分。
服装员展开戏装站在筱燕秋的身后。筱燕秋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柳如云轻声对她说：“抬头、挺胸，伸展手臂。”
服装员动作利落地给她穿上戏装，上上下下收拾得妥帖平整。
服装员拿来绣鞋，筱燕秋接过来扔在地上要自己穿。
柳如云厉声喝道：“别弯腰！”
筱燕秋慌忙直起腰。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柳如云。
“小心戏装皱了。”
“控腿。”柳如云命令筱燕秋。
“抬高。”
“勾脚。”
筱燕秋姿态优美地勾起脚尖。
柳如云郑重地对筱燕秋说：“从今天开始，你是角儿了。到死那天都不要忘了这个。”
好像时光倒转了。筱燕秋闻到了二十年前的味道，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一样。
筱燕秋看着柳如云，百感交集地叫了一声：“柳老师！”
柳如云用手势制止住她：“不要说话，化上装，这个世界其实就没有了。你不再是你，他也不再是他，你谁都不认识，你是嫦娥，谁的话你也不要说。”
筱燕秋慢慢走过来，她深深地给柳如云道了个万福。
大幕拉开了，红盖头掀起来了。筱燕秋撩开了两片水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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