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汪洋:一个同性恋者的爱情故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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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03月15日14:09 新浪生活
新浪网友:mlt70
那天夜里,我终于如愿以偿。和他正式成为情人之后,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欲与情双重的结合让我攀升到极乐之巅,我不再外出四处寻猎性伴侣,也终于不再矛盾的沉沦在兽欲的地狱。
后来我们同居了,虽然生活在一起免不了一些小摩擦,但是每次争吵后的和解,却使我们更接近对方。但是,尽管我们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人前表露出来,连上街看电影都不能牵着他的手。偶尔我们注视对方稍久一点,都得小心有没有招来异样的眼光。
我们制作了一张仅供私人珍藏的结婚证书。同居两年,和他就像一对夫妻一样平凡而真实,会为了毛巾摆哪儿、牙膏从哪里挤而吵架,也会为了一起选购生活用品相视一笑。你认为我们这样甜蜜的日子是罪恶吗?
然而我和他因为精神上背负着太大的压力,因此有时会变本加厉的试探对方、折磨对方和占有对方。他和同性在一起时,我便神经兮兮地观察他有没有“出轨”的迹象;他更可怕,不但会担心我和朋友在一起,更怕我最后娶了女人。你知道吗?我们相爱比寻常男女要承担更多的压力,而且因为没有婚姻束缚,我们比常人更容易失去对方。
他有时会对我们这种没有保障的关系沮丧,无缘无故乱发脾气,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女人般对我百般挑剔,等他气过了,又默默从背后环抱着我的腰,把头垂在我背后。我总是宠着他,因为知道他的暴躁易怒是缘于爱我。
家里人常替我安排相亲,每次我不得不顺从家人的时候,他就陷入低潮。他父母死得早,哥哥姐姐们也不大管他,所以很少有人原他介绍女朋友,所以他还没有这方面的压力,不像我,欺上瞒下的事常常做。三十多岁的男子,却不知要如何向家里交代,有关爱情的结果。
原他开庆祝三十岁生日PARTY的那个晚上,朋友们无意间提起阿辉病了的事,隔着蛋糕上的烛光,我和他飞快的互望一眼,然后他静静把蜡烛吹灭。
在汪洋之上,你曾经那么用力的反抗。
你知道也有些水手未曾迷失,到达他们梦中的小小的洁白静谧的港湾。你知道,但是你做不到,你只能遥想着那份最初的感动,和那份渴望最终能寻得所爱的疼痛,于是你只得在汪洋之中独自痛哭,痛哭着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无力反抗这片汪洋。
不愿无所归依不愿漂流海上但如何找出正确的方向?极目所见,只有一个灰色庞大的港湾,许多高楼耸立着。成千上万的小船只有秩序地排列在港湾,周围是成千上万你不会对他产生情绪的人。你和成千上万的人填充那许多耸立的高楼,构成都市。
都市中我和我的情人不见天日的爱恋着。
虽然不必再去尝试在汪洋中独自痛哭的滋味,但是我和他似乎也无法到达我们梦中小小的洁白静谧。而周围成千上万的人由于长久居留在都市中,已渐渐适应了群众的价值观,他们也将失去了解、同情、尊重种种原先熟悉的情绪,失去对未知事物能够认知、感动的能力。于是,合于大多数人经验的才符合存在的道德,不符合于大多数经验的,便由于异常而沦为不道德的变态。
于是,都市中我和我的情人不见天日的爱恋着。
在人世已遭到不平的待遇,连上帝似乎也诅咒我们,让世人不明究里的视我们如蛇蝎,是高危险群。我们只剩下了一种感受这份痛苦的能力,但是又无法完全承担这种痛苦,因此我们往往寻找难彼此相互减轻痛苦的,同样曾是漂流汪洋的同伴。
但是,我们都免不了为无法到达梦中的港湾而痛苦。
阿辉病了的事,令我们两人陷入完全的恐惧,我他都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而后回来等待结果。
想到我可能因为他和阿辉过去那一段而赔上一条命,我恐慌而发狂。暴躁不安的情绪,特别容易引发的脾气,让我动不动就挑他的毛病。
又爱又恨的心情,让我不知该如何对待他。但是,冷静一些的时候,我会考虑将来。如果我和他没有受到传染,是不是若无其事的继续?如果我们都被传染了,我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办?我们又要怎么办?
最令我感到惶恐的是,万一他病了而我好好的呢?
他知道我心里的托儿所,他也知道我未曾说出口的怨怼,这段日子谁都不好赤,但他比我理智的去面对等待结果的焦灼;甚至,更为温柔地抚慰我暴虐易怒的火气。
你还爱我吗?一个夜里我快睡着的时候,他轻声问着。我闭着眼睛没有回答,蓦然想起有一次我曾经在欢爱过后,无限温柔地对他说:不管你下辈子是男是女,我都会再娶你一次……我倒底狠着心终究没有回答。
隔两天下班回来,见到他已经把他的东西打包装箱,他略红着眼眶,把我结他的钥匙从钥匙圈上拆下来放在桌上,冷静地说他该走了。那一瞬间我才知道自己的感觉,我抱住他求他留下来,无论如何,留在我身边。
检查的结果,我们都已经受到病毒感染了。夜里他在我怀里哭着说是他害了我。当时我的脑海中仍然是空白一片,我只能吻掉他的泪水,两个人睁眼到天明。
虽然我们心上都压着这块巨石,日子还是得过下去。除了工作,我们用所有的时间来陪伴对方,并且他再也不必担心我频繁的相亲活动,我和他因此获得了一段哀伤、平静南昌相互眷恋的日子。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可说是奢侈而幸福的,死亡的阴影虽将带走我们的生命,却意外的深刻了我们的爱情。
我也曾经想过,如果真的从那些相亲的女子中选择一位,是不是后来就可以不必爱上他,不必年纪轻轻的就得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了,然而,我心底却响起了另一种南瓜音,告诉自己,像我这样的人,是不该去欺骗一位无辜的女子,并毁去她的幸福的。因为我只能在他的爱里得到真正的灵与肉的满足,我只能忠于我心所感动的事物,你说对吗?虽然可悲的是,上帝给了我一颗异于常人的心,然而我却须为这一颗天赋的心背起罪恶的名。
你也认为这种疾病是上帝在惩罚我们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他要先创造我们再毁灭我们呢?或许有人会说同性恋者不该毫不节制那些在幽单间角落里的滥交,他们知道吗?
我们被上帝背弃,然而他却他却不像我一样背弃上帝。我的情人,他是如此柔顺悲观而善良。他小的时候原是个基督徒,他背得出一半以上的圣经条文,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长大之后为何会有这种被归属于罪恶的情欲。他曾经说他会这么悲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终得下地狱。
使我们与人不同的是谁呢?是上帝,还是撒旦?
同居第三年的夏天,他发病了。原先只是个小感冒,最后却引起一连串的并发症,我不得不送他住院,因为在那里他才能得到较好的照顾。每天下班后,我去医院陪他,想尽办法逗他开心,并且每天都带一朵红玫瑰送他。我们没有通知他的哥哥姐姐们,因为他希望死的时候只有我在身旁,不要惊动亲人。
后来,他的容貌渐渐改变,头发越来越稀疏,似乎由三十岁直接衰老成七十岁,为了怕他难受,我把镜子和梳子都拿走了。然而,每当我们相握的手映入眼帘,他还是会闪过一抹痛苦的眸色。
他叫我不要再来看他了,他不要我见到他如此丑陋的模样,然而我一直不答应,我说就算要下地狱我们也订一起去。他含着泪,颤微微地伸手抚摸着我的脸,不再说话。唉,他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依然那么美。你能了解吗?那一刹那,我发觉自己从不曾如此热烈的爱恋过。他一天一天的枯萎,我便一天一天的心碎,而我们各自都极力隐藏着这份痛苦。
那一阵子,他似乎每一天都会死去。
夜里我又开始做梦了,我在美丽的清晓扬帆出发,而他,则在我梦中小小的洁白殂谧港湾等我。我那么努力地划,却始终不能到达,他和那小小的洁白静谧的港湾,在渐临的暮色里模糊,最后终于消失净尽,只留下我在黑单间的汪洋能哭,漫无目的的漂流。
他死在四月里的一个清晨,很漂的清晨。他走的时候天刚亮,有着愈来愈清澄的蓝色天空,和渐渐喧哗的鸟声,清晨的风从纱窗外吹进来,我看着他干枯的脸孔,突然觉得那也是我的脸孔。他走得很平静,没有什么挣扎,只有我一个在他身边。
依他所愿,为他举行的葬礼小而简单。我通知了他的哥哥姐姐们,他们对我都投以怨怼的目光,然而我直挺挺的站在那儿,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流一滴泪。
不管你下辈子是男是女,我都会再娶你一次。我在他墓前烧了我们的“结婚证书”,在心里默默地这样说。
回家后,看着他留下来的衣物,我突然不由自主的眼眶一热。我拿出他常读的那本圣经,一页一页的翻着,上面他用钢笔写着一些读后的感言。翻到《约翰》一书第二章的第十七节,上面的经文是:这世界和其上的情欲都要过去,惟独遵行神的旨意的,是永远常存。他在旁边写着:虽然如此,我还是爱你。
我到底还是流下泪来。
他走了以后,我过着独自一人深居简出的生活。
每天晚上,我习惯看几页那本圣经才入睡,看着他端正而纤细的字迹,仿佛他还在我身边一样,房子里的摆设我也没有做任何更动,到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我也很少想起那个漂流汪洋的水手;或者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发病,我知道自己将会继他而去。
这个事实中怎的令我非常安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次相亲也没去。偶尔我在晚上会出去散散步,走一走以前我和他走过的路。如果只是如果,你在另一个雨夜里,再度碰见这个告诉你漂流汪洋故事的男子,请你千万莫要唤住他。
这条夜雨点点滴滴洒落的大街,让他平静地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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