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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天浴》

网友林朴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3月16日 13:58 新浪娱乐

　　今天借来了《天浴》，看的时候身子就一直在发冷，看完了只觉得是要读的一本书终于翻完；不想去看它，可是又必须看，看完了是魂魄都失去的那种感受。

　　故事很老套，简单地说就是女知青为了回城向农场干部出卖肉体。这在十几年前看老鬼的《血色黄昏》便早已经读惯了，以后看知青题材的小说，几乎无不涉及于此，简直要成为一个原型，而且是一个绝对主流的原型。以我读书的油滑，看见开头便总猜见结局；《天浴》开头几个镜头描画文秀的美丽与青春（在学校里做课间操的镜头，在家里妈妈给她洗澡的镜头，有男生在她家楼下找她，她竟然从澡盆里站起来，在窗子里面和他打招呼），我便想到，这一定是一个“这个”美被摧残的故事。故事演下去，就象重复了一千遍的知青小说，只有时间、地点、人物的不同，而事态以及其变化都莫不相同，自然，我这个读者观众的感受也就总不那么单纯，好象故事只经一遭，而经历的人却各各不同，他们有不同的音容笑貌，有各自不同的青春，但是生命都以同样的方式轻轻地褪去了青涩，甚至褪掉了血色，这便是命运。

　　《天浴》在写少女文秀的故事，也是在写这种命运。它与其他同类型知青小说或是电影真正不同之地在于，其他都是以男知青为叙事以及精神中心，而与男知青发生感情纠葛，没有不是女知青的；所以他们对女知青主动卖身受辱的描写，也就明显带着男知青的爱恋与失恋的情结，实则表达男性对心中之美的断送的悲哀之情更多得多，考虑到女知青是这种事件的直接受害者，这样的描述角度能够多大程度上反映悲剧的真相还是未知之数。《天浴》则完全以文秀这个女知青为叙事中心，这个故事里，甚至没有男知青的立足之地（仅有自伤脚趾的那个家伙）。这是《天浴》有区别于其他知青小说的根本。《天浴》另一个震动我心的地方是，她是成都人，由成都下到康西草原。她后来梦也想，做出一切牺牲也想回去的地方就是成都。这使得《天浴》比其他知青小说，他们的主人公或者想回北京，或者想回上海，更使我感到贴近。

　　文秀从成都下到康西草原，开始在奶粉厂当工人，当了几年的先进。有一天领导找她谈话，要她去跟农场的一个藏民老金学牧马，说是要农场要组建一个女子牧马队，准备就由她做干部。于是汽车把她送到了草原深处，和藏民老金工作、生活在一起。老金年纪大约有四十几，长相略有些凶狠，但心地十分善良；十八岁的时候因为与人冲突被对方去了势，讨不成婆娘了。电影看到这里我有一些猜到错误的方向去了，以为接下来要写文秀被迫与老金结婚而遇到性的问题。不过很快就猜出不是了。老金对文秀很好，他大概也很喜欢她，但因为他有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所以他喜欢文秀也是默默地喜欢，默默地为她做事而并不有所图（为她挖了一个小池子用做沐浴，以及其他一些很拉杂的小事）。总之，两个人的关系很和谐，老金对文秀有一些柏拉图似的喜爱，而文秀则也许更把老金当成了大哥。这样的关系一直到某一天农场里有一个长得油头粉面的孙供销员偶然到他们牧马的地方时才被打破。孙供销员长得比老金白净多了，他暗示可以解决文秀回成都及就业的问题，还送给她一个苹果。也许既是因为觉得他人长得还可以，也因为觉得他神通广大，可以借助他实现回城的梦想，但无论有没有后一点的因素，文秀可以说真心地爱上了他，所以在他第二次来的时候，她就让他就熟练地夺去了贞操。以后……他就不再来了，来的是农场的其他干部，他们对她说，要回成都和找工作，他们都帮得上忙的，于是……这以后文秀彻底放开，把肉体给每一个来的干部。甚至有人半夜开着推土机从场部赶来，就在一顶帐篷里，当老金不存在地与文秀淫乱。

　　文秀怀孕了，却不知道是谁的孩子。老金带着她到镇上的医院打胎，在打胎间隙，当医生出去的时候，同住医院的一个靠自伤脚趾获准回城的知青竟然冲进手术室与正在流血的文秀强行发生关系。回到牧马地的文秀想到自己也可以靠自伤脚趾的手段回城，她借了老金的猎枪，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于是她请老金帮忙开枪。也许是预料到了什么，文秀仔细地梳理头发，系好了心爱的红色纱巾。老金瞄准的是文秀的胸口，开了一枪。

　　老金把文秀葬在当初为她挖作沐浴的池子里，自己也开枪自杀了。

　　这部片子主角只是文秀和老金，配角极少，戏份也少，几乎就是一台两个人的戏。匆忙地想一想，应该没有一个配角的露面时间超过五分钟。正是因为这么一个格局，这部片子大有可商榷的地方，最显著的就是严重缺帧，某些环节跳跃过大，比如文秀的同学陈莉的失踪，她自己的回城情结是突然表现出来的，感觉有些突兀，包括她在影片中其实没吃什么苦等等，虽然凭我的阅历可以把失落的环节自己补上，但不免感觉其草率。另外也缺乏厚重的时代氛围；比如说影片虽然用课间广播体操的场面、离开成都前的群众送别场面、农场放露天电影等对年代背景做了一定的渲染，但在人物对话和琐事方面，年代的因素就阙如了，淡之又淡。

　　不过，我感觉《天浴》里最要命的别扭就是女主人公文秀的扮演者眼神过分灵动，甚至说轻佻也不很过分。这个角色漂亮与否绝对在其次，重要的是眼神。在那个年代谁有那样的眼神岂能不被父母打死，邻居议论死，老师骂死，同学白眼死！只在少数侧光镜头中，才使人有“这就是那时候的文秀啊”的感觉，也就是在这些时候（比如她第一次和孙供销员见面那段戏），才看到她恰如其分的青春与美丽，大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作为观众的我，才真正地入了戏。但这样的时候真是太少了，不会超过十分钟。多数时候李小璐的神情举止似乎都游离在那个时代之外，象一个举止轻浮的少女（这应该是导演的责任），实在不能叫人信服。相比女主角，男主角的造型和表演就堪称超级水准并且贯穿始终了。老金的善良、内敛、忍受刻画得入木三分，让人信服真有一个那样的人就那样地生活在康西草原深处；这样的人其实在长途火车上偶尔都能遇到，只是从来没有塑造得这样生动有力度，叫人别有感触。只有偏偏被人斩掉了命根子这一点显得很戏剧化，但这并不是演员和导演的责任，编剧就那么写，有什么办法。就这部电影本身而言，毛病与不足可以数出一大堆来。但局部的传神描绘已经可以使人感到强烈的震撼了。比如到康西草原之前文秀在家中的几个镜头，文秀到农场后一次看露天电影被人偷摸而起混乱的一节，老金为文秀洗澡看护一节，孙供销员引诱文秀一节，老金看不惯文秀的作为而暗自气愤和与她起争执的几个镜头，老金提枪要打那些害文秀的农场干部，文秀苦苦哀求一节，文秀要自伤但左右下不了手一节，实际上还有很多，不能一一尽数，有了这些段落，《天浴》已是卓尔不凡了。显然，这部电影不是在写女知青的淫乱（就算在女知青前面加一个“某些”），可能会有人会这么看（事实上在影片中通过给文秀堕胎的医生之口，已经把中国人的这种是非不分描摹出来了），顺便就把《天浴》打成给中国人抹黑的卖国作品了；它其实是在写一种悲剧性的牺牲与出卖。下乡几年以后，知识青年的壮志消磨殆尽，陆续有知青被家人通过各种手段接回到城里，知青们人心思动，于是农村里主管知青事务的许多干部，纷纷把放知青回城当成狠狠地敲诈他们的大好时机。男知青可以献殷勤，供应钱物，而有些有姿色的女知青则要主动向村子里的当权派献出肉体才能得到回城的批准。自然，会有好的地方没有这样的坏干部，知青们都顺顺当当地回了城。但这之间的区别只在到底是某些干部是狗娘养的，还是某些干部不是狗娘养的之间。哪怕为回城而出卖肉体或者灵魂的知青是少数，这也是一个可惨的事实，《天浴》表现的，本文讨论的只是这一种比较悲惨的情形。

　　也许城里的生活并没有好到哪儿去，有些知青甚至在农村的时间还长过了他们生活在城市里的时间，但回城始终是许多知青的梦想，因为想得很多，实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又几乎不可能，所以某种程度上绕成了情结，回城的情结。照顾父母啦，不甘心一辈子在农村里做农活啦，这些念头又容易自激，变得非达到不行；其实左右很多人念头转动的不过是在城里买东西、看电影很方便，做活路很轻松这一些印象。《天浴》中文秀这一点表现得再明显也没有，当她看天上的云彩，她都会很痴迷地想到那云彩的变化象成都繁华的人民南路；当然，如果仅此而已，回城的愿想不大上得了台面，大概也不会有人仅仅为了这个就出卖自己的肉体与灵魂。所以文秀问老金是否他就这样过一辈子养马的生活，她其实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当然，回城的愿望也就这样升格到生命意义的高度，高得连贞操都可以牺牲；不过，对文秀而言，这也不是完全的原因，她也喜欢孙供销员— —只是喜欢他的理由如果也是从孙供销员表示他有能力解决文秀的回城问题（孙供销员用虚拟语态对文秀说：要是你早来找我的话，你现在早就回成都了，连工作都已经找好了）来的话，这是一幅怎样令人悲哀的情形，也就难说了。当孙供销员不再来，来的是第二个男人的时候，文秀很决断地向他也开放了肉体。如果说文秀失于孙供销员的是贞操的话，她在第二个男人身上已放弃了尊严。不管怎么样，回城的目的一定要达到，爱情既然不可援手，那就用肉体来打开一条血路；影片没有明确地写文秀的第三个男人，夜里开着推土机来的男人一定已经是文秀的第3N+1个男人了，但观众不难想到，文秀在第三个男人那里，已经失去了廉耻，所以她对老金的态度，也已经完全是一副破鞋的样子。

　　老金不懂文秀的心事，他本是藏民，生于此，长于此，所以他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概念，文秀一再向农场干部出卖肉体，老金就痛苦地问她，她想回成都的话，他可以送她到洪远县，在那儿搭长途车回成都。显然，这一点上文秀比老金明智得多，她知道只有靠“章子、条子”回的成都，才是真的回，所以她一碗水端平，既向可能帮忙批准回城的农场干部献出肉体，也向她潜意识里可能来挡她道儿的干部献身。怀孕，堕胎，在堕胎的时候还被人强暴。走到了这一步，代价已经太大。可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碍文秀回城的决心，牺牲越大，决心也就越大；不过挡着她回城的那堵墙也就越高，不是真的越高，是她心中预计的付出的代价一再增加，而她始终还越不过去。这大概也使她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从医院堕胎回来，文秀就打算用枪自伤脚趾。可是，也许是在心理上她恐惧着自伤之后还是达到不了回城的目的，所以举枪再三却怎么也不忍心。于是把枪交到老金手中，请他代劳。也许在交枪的那一瞬间，那一枪已经打过了，而文秀已经知道，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无法回到城里的了。所以老金举起枪，文秀仔细地整理了自己的仪容……

　　古龙曾经在他的一部武侠小说里这样轻蔑地描述一个淫荡的女人：她以为只要洗洗自己就是纯洁的。他的意思当然是说，淫乱乃是道德上的烙印，是洗不去的。文秀是一个爱干净的少女，在草原深处艰苦的环境里（缺水），她也想方设法地洗浴。后来被迫向农场干部卖身，发生关系后就着雪水也要擦洗身子。不过，文秀并不借洗身欺骗自己还是纯洁少女，只是潜意识里对干净生活的依恋罢了。对一个家教良好的少女来说，自然有对贞操的自我规定，就算她失去了贞洁，就算她和很多男人上床，这种自我规定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压抑到了内心的深处。当她重拾这种自我规定，对一个男人的爱与性忠诚的时候，她自然就是一个好女人了，并不存在洗刷的问题，和沐浴洗身就更是两码事。但这不是中国人的观念，中国人常把这两者搞混起来。

　　比较传统的中国人会觉得文秀的确是一个不好的女人，但死亡总算使她归于纯洁，这种回归于纯洁是由文秀在山顶上老金挖的水池子里沐浴——老金射杀了文秀——文秀葬在她沐浴过的那个水池子里，老金和她并肩躺在一起，纷纷扬扬的雪把他们掩盖——这几个细节完成的。尘世已无奈，把沾染在身上的尘世污秽洗去，干净地离开这个世界，大致就是《天浴》的主题了。我是一个传统的中国人，的确给那些充满象征的画面震撼住，并且产生如上的感受。但我也觉得这种审美经不多大得起分析，这不是一个现代人应该持有的观念：既然文秀他们是自己愿意下到乡下农场的，并不是犯了罪去劳改，那他们想要回城的时候，他们就应该能自由地回去；如果有人把自由的方式控制住，他们就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只要不伤到其他人；他们使出的任何手段——男知青的送礼、欺诈、自伤，女知青的卖身，都并不比迫使他们不得不那么做的恶行更要不得，都在我们的道德之外，是不能评判的，我们不能说他们的行为卑鄙、可耻、或是淫荡，既然我们还没有置疑过那些实际的作恶者，大到政策的制订人，小到索贿霸占女知青的那些人。而具体到文秀，她淫荡可耻吗？她身上有什么污秽需要雪水甚至要用生命来洗刷吗？为什么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呢？我们把侮辱、践踏文秀们的人当做是命运，熟视无睹；我们看见美被毁灭，钩起悲哀来，但是倘若只有悲哀，就失去了理智，缺席了对善的考求。

　　《天浴》仍是东方一声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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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天浴》网友林朴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3月16日 13:58 新浪娱乐　　今天借来了《天浴》，看的时候身子就一直在发冷，看完了只觉得是要读的一本书终于翻完；不想去看它，可是又必须看，看完了是魂魄都失去的那种感受。　　故事很老套，简单地说就是女知青为了回城向农场干部出卖肉体。这在十几年前看老鬼的《血色黄昏》便早已经读惯了，以后看知青题材的小说，几乎无不涉及于此，简直要成为一个原型，而且是一个绝对主流的原型。以我读书的油滑，看见开头便总猜见结局；《天浴》开头几个镜头描画文秀的美丽与青春（在学校里做课间操的镜头，在家里妈妈给她洗澡的镜头，有男生在她家楼下找她，她竟然从澡盆里站起来，在窗子里面和他打招呼），我便想到，这一定是一个“这个”美被摧残的故事。故事演下去，就象重复了一千遍的知青小说，只有时间、地点、人物的不同，而事态以及其变化都莫不相同，自然，我这个读者观众的感受也就总不那么单纯，好象故事只经一遭，而经历的人却各各不同，他们有不同的音容笑貌，有各自不同的青春，但是生命都以同样的方式轻轻地褪去了青涩，甚至褪掉了血色，这便是命运。　　《天浴》在写少女文秀的故事，也是在写这种命运。它与其他同类型知青小说或是电影真正不同之地在于，其他都是以男知青为叙事以及精神中心，而与男知青发生感情纠葛，没有不是女知青的；所以他们对女知青主动卖身受辱的描写，也就明显带着男知青的爱恋与失恋的情结，实则表达男性对心中之美的断送的悲哀之情更多得多，考虑到女知青是这种事件的直接受害者，这样的描述角度能够多大程度上反映悲剧的真相还是未知之数。《天浴》则完全以文秀这个女知青为叙事中心，这个故事里，甚至没有男知青的立足之地（仅有自伤脚趾的那个家伙）。这是《天浴》有区别于其他知青小说的根本。《天浴》另一个震动我心的地方是，她是成都人，由成都下到康西草原。她后来梦也想，做出一切牺牲也想回去的地方就是成都。这使得《天浴》比其他知青小说，他们的主人公或者想回北京，或者想回上海，更使我感到贴近。　　文秀从成都下到康西草原，开始在奶粉厂当工人，当了几年的先进。有一天领导找她谈话，要她去跟农场的一个藏民老金学牧马，说是要农场要组建一个女子牧马队，准备就由她做干部。于是汽车把她送到了草原深处，和藏民老金工作、生活在一起。老金年纪大约有四十几，长相略有些凶狠，但心地十分善良；十八岁的时候因为与人冲突被对方去了势，讨不成婆娘了。电影看到这里我有一些猜到错误的方向去了，以为接下来要写文秀被迫与老金结婚而遇到性的问题。不过很快就猜出不是了。老金对文秀很好，他大概也很喜欢她，但因为他有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所以他喜欢文秀也是默默地喜欢，默默地为她做事而并不有所图（为她挖了一个小池子用做沐浴，以及其他一些很拉杂的小事）。总之，两个人的关系很和谐，老金对文秀有一些柏拉图似的喜爱，而文秀则也许更把老金当成了大哥。这样的关系一直到某一天农场里有一个长得油头粉面的孙供销员偶然到他们牧马的地方时才被打破。孙供销员长得比老金白净多了，他暗示可以解决文秀回成都及就业的问题，还送给她一个苹果。也许既是因为觉得他人长得还可以，也因为觉得他神通广大，可以借助他实现回城的梦想，但无论有没有后一点的因素，文秀可以说真心地爱上了他，所以在他第二次来的时候，她就让他就熟练地夺去了贞操。以后……他就不再来了，来的是农场的其他干部，他们对她说，要回成都和找工作，他们都帮得上忙的，于是……这以后文秀彻底放开，把肉体给每一个来的干部。甚至有人半夜开着推土机从场部赶来，就在一顶帐篷里，当老金不存在地与文秀淫乱。　　文秀怀孕了，却不知道是谁的孩子。老金带着她到镇上的医院打胎，在打胎间隙，当医生出去的时候，同住医院的一个靠自伤脚趾获准回城的知青竟然冲进手术室与正在流血的文秀强行发生关系。回到牧马地的文秀想到自己也可以靠自伤脚趾的手段回城，她借了老金的猎枪，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于是她请老金帮忙开枪。也许是预料到了什么，文秀仔细地梳理头发，系好了心爱的红色纱巾。老金瞄准的是文秀的胸口，开了一枪。　　老金把文秀葬在当初为她挖作沐浴的池子里，自己也开枪自杀了。　　这部片子主角只是文秀和老金，配角极少，戏份也少，几乎就是一台两个人的戏。匆忙地想一想，应该没有一个配角的露面时间超过五分钟。正是因为这么一个格局，这部片子大有可商榷的地方，最显著的就是严重缺帧，某些环节跳跃过大，比如文秀的同学陈莉的失踪，她自己的回城情结是突然表现出来的，感觉有些突兀，包括她在影片中其实没吃什么苦等等，虽然凭我的阅历可以把失落的环节自己补上，但不免感觉其草率。另外也缺乏厚重的时代氛围；比如说影片虽然用课间广播体操的场面、离开成都前的群众送别场面、农场放露天电影等对年代背景做了一定的渲染，但在人物对话和琐事方面，年代的因素就阙如了，淡之又淡。　　不过，我感觉《天浴》里最要命的别扭就是女主人公文秀的扮演者眼神过分灵动，甚至说轻佻也不很过分。这个角色漂亮与否绝对在其次，重要的是眼神。在那个年代谁有那样的眼神岂能不被父母打死，邻居议论死，老师骂死，同学白眼死！只在少数侧光镜头中，才使人有“这就是那时候的文秀啊”的感觉，也就是在这些时候（比如她第一次和孙供销员见面那段戏），才看到她恰如其分的青春与美丽，大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作为观众的我，才真正地入了戏。但这样的时候真是太少了，不会超过十分钟。多数时候李小璐的神情举止似乎都游离在那个时代之外，象一个举止轻浮的少女（这应该是导演的责任），实在不能叫人信服。相比女主角，男主角的造型和表演就堪称超级水准并且贯穿始终了。老金的善良、内敛、忍受刻画得入木三分，让人信服真有一个那样的人就那样地生活在康西草原深处；这样的人其实在长途火车上偶尔都能遇到，只是从来没有塑造得这样生动有力度，叫人别有感触。只有偏偏被人斩掉了命根子这一点显得很戏剧化，但这并不是演员和导演的责任，编剧就那么写，有什么办法。就这部电影本身而言，毛病与不足可以数出一大堆来。但局部的传神描绘已经可以使人感到强烈的震撼了。比如到康西草原之前文秀在家中的几个镜头，文秀到农场后一次看露天电影被人偷摸而起混乱的一节，老金为文秀洗澡看护一节，孙供销员引诱文秀一节，老金看不惯文秀的作为而暗自气愤和与她起争执的几个镜头，老金提枪要打那些害文秀的农场干部，文秀苦苦哀求一节，文秀要自伤但左右下不了手一节，实际上还有很多，不能一一尽数，有了这些段落，《天浴》已是卓尔不凡了。显然，这部电影不是在写女知青的淫乱（就算在女知青前面加一个“某些”），可能会有人会这么看（事实上在影片中通过给文秀堕胎的医生之口，已经把中国人的这种是非不分描摹出来了），顺便就把《天浴》打成给中国人抹黑的卖国作品了；它其实是在写一种悲剧性的牺牲与出卖。下乡几年以后，知识青年的壮志消磨殆尽，陆续有知青被家人通过各种手段接回到城里，知青们人心思动，于是农村里主管知青事务的许多干部，纷纷把放知青回城当成狠狠地敲诈他们的大好时机。男知青可以献殷勤，供应钱物，而有些有姿色的女知青则要主动向村子里的当权派献出肉体才能得到回城的批准。自然，会有好的地方没有这样的坏干部，知青们都顺顺当当地回了城。但这之间的区别只在到底是某些干部是狗娘养的，还是某些干部不是狗娘养的之间。哪怕为回城而出卖肉体或者灵魂的知青是少数，这也是一个可惨的事实，《天浴》表现的，本文讨论的只是这一种比较悲惨的情形。　　也许城里的生活并没有好到哪儿去，有些知青甚至在农村的时间还长过了他们生活在城市里的时间，但回城始终是许多知青的梦想，因为想得很多，实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又几乎不可能，所以某种程度上绕成了情结，回城的情结。照顾父母啦，不甘心一辈子在农村里做农活啦，这些念头又容易自激，变得非达到不行；其实左右很多人念头转动的不过是在城里买东西、看电影很方便，做活路很轻松这一些印象。《天浴》中文秀这一点表现得再明显也没有，当她看天上的云彩，她都会很痴迷地想到那云彩的变化象成都繁华的人民南路；当然，如果仅此而已，回城的愿想不大上得了台面，大概也不会有人仅仅为了这个就出卖自己的肉体与灵魂。所以文秀问老金是否他就这样过一辈子养马的生活，她其实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当然，回城的愿望也就这样升格到生命意义的高度，高得连贞操都可以牺牲；不过，对文秀而言，这也不是完全的原因，她也喜欢孙供销员— —只是喜欢他的理由如果也是从孙供销员表示他有能力解决文秀的回城问题（孙供销员用虚拟语态对文秀说：要是你早来找我的话，你现在早就回成都了，连工作都已经找好了）来的话，这是一幅怎样令人悲哀的情形，也就难说了。当孙供销员不再来，来的是第二个男人的时候，文秀很决断地向他也开放了肉体。如果说文秀失于孙供销员的是贞操的话，她在第二个男人身上已放弃了尊严。不管怎么样，回城的目的一定要达到，爱情既然不可援手，那就用肉体来打开一条血路；影片没有明确地写文秀的第三个男人，夜里开着推土机来的男人一定已经是文秀的第3N+1个男人了，但观众不难想到，文秀在第三个男人那里，已经失去了廉耻，所以她对老金的态度，也已经完全是一副破鞋的样子。　　老金不懂文秀的心事，他本是藏民，生于此，长于此，所以他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概念，文秀一再向农场干部出卖肉体，老金就痛苦地问她，她想回成都的话，他可以送她到洪远县，在那儿搭长途车回成都。显然，这一点上文秀比老金明智得多，她知道只有靠“章子、条子”回的成都，才是真的回，所以她一碗水端平，既向可能帮忙批准回城的农场干部献出肉体，也向她潜意识里可能来挡她道儿的干部献身。怀孕，堕胎，在堕胎的时候还被人强暴。走到了这一步，代价已经太大。可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碍文秀回城的决心，牺牲越大，决心也就越大；不过挡着她回城的那堵墙也就越高，不是真的越高，是她心中预计的付出的代价一再增加，而她始终还越不过去。这大概也使她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从医院堕胎回来，文秀就打算用枪自伤脚趾。可是，也许是在心理上她恐惧着自伤之后还是达到不了回城的目的，所以举枪再三却怎么也不忍心。于是把枪交到老金手中，请他代劳。也许在交枪的那一瞬间，那一枪已经打过了，而文秀已经知道，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无法回到城里的了。所以老金举起枪，文秀仔细地整理了自己的仪容…… 　　古龙曾经在他的一部武侠小说里这样轻蔑地描述一个淫荡的女人：她以为只要洗洗自己就是纯洁的。他的意思当然是说，淫乱乃是道德上的烙印，是洗不去的。文秀是一个爱干净的少女，在草原深处艰苦的环境里（缺水），她也想方设法地洗浴。后来被迫向农场干部卖身，发生关系后就着雪水也要擦洗身子。不过，文秀并不借洗身欺骗自己还是纯洁少女，只是潜意识里对干净生活的依恋罢了。对一个家教良好的少女来说，自然有对贞操的自我规定，就算她失去了贞洁，就算她和很多男人上床，这种自我规定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压抑到了内心的深处。当她重拾这种自我规定，对一个男人的爱与性忠诚的时候，她自然就是一个好女人了，并不存在洗刷的问题，和沐浴洗身就更是两码事。但这不是中国人的观念，中国人常把这两者搞混起来。　　比较传统的中国人会觉得文秀的确是一个不好的女人，但死亡总算使她归于纯洁，这种回归于纯洁是由文秀在山顶上老金挖的水池子里沐浴——老金射杀了文秀——文秀葬在她沐浴过的那个水池子里，老金和她并肩躺在一起，纷纷扬扬的雪把他们掩盖——这几个细节完成的。尘世已无奈，把沾染在身上的尘世污秽洗去，干净地离开这个世界，大致就是《天浴》的主题了。我是一个传统的中国人，的确给那些充满象征的画面震撼住，并且产生如上的感受。但我也觉得这种审美经不多大得起分析，这不是一个现代人应该持有的观念：既然文秀他们是自己愿意下到乡下农场的，并不是犯了罪去劳改，那他们想要回城的时候，他们就应该能自由地回去；如果有人把自由的方式控制住，他们就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只要不伤到其他人；他们使出的任何手段——男知青的送礼、欺诈、自伤，女知青的卖身，都并不比迫使他们不得不那么做的恶行更要不得，都在我们的道德之外，是不能评判的，我们不能说他们的行为卑鄙、可耻、或是淫荡，既然我们还没有置疑过那些实际的作恶者，大到政策的制订人，小到索贿霸占女知青的那些人。而具体到文秀，她淫荡可耻吗？她身上有什么污秽需要雪水甚至要用生命来洗刷吗？为什么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呢？我们把侮辱、践踏文秀们的人当做是命运，熟视无睹；我们看见美被毁灭，钩起悲哀来，但是倘若只有悲哀，就失去了理智，缺席了对善的考求。　　《天浴》仍是东方一声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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