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族
樊建伟 http://www.sina.com.cn 1999年7月13日 20:13 山野
久违的寒风吹散了都市上空盘旋已久的尘埃,难得又能在家门口仰望星空了。?其
实不论从何种角度来看,我都算不上什么天文爱好者,顶多也就够个科普水平,但我却对星
空有一份独有的情怀。历次郊外旅行,只要天晴,夜里总要到外面呆一会儿,仰望星空,总
能带给我一份独有的心情和遐想。专程出去看星星却只有三次,第一次是九三年八月的流星
雨,第二次是九七年三月的海尔波普彗星,第三次就是九八年十一月十八日的狮子座流星雨
。??九三年八月,那时的我刚刚从高考的洗礼中走出,身心俱疲。丁对我说,看流星雨去
吧。那时好象除了《晚报》、《北京青年报》之外,没有什么媒体关注那场流星雨,以至于
我现在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哪个星座下的“雨”,只记得是在东南天空。那时的北京就已经
很难看到蓝天了,只好登高远眺,我们想到了西郊八大处,于是叫上苏,借了顶帐篷,三人
骑着自行车来到八大处。?
当时已是傍晚时分,游人已纷纷下山,唯有我们三人“背道而驰”。?那还是我们
第一次在野外宿营,翻来倒去半天才将帐篷支起来,夕阳西下,三人静静坐在山头的岩石上
,和着缕缕清风,体味着久违的清新。?
然而,天边暮气渐渐升起,在城市明亮灯光的映衬下雾蒙蒙一片,东南天竟看不到
几颗星星,显然我们失算了,于是便撤回帐篷里聊起天来。山风渐渐吹起,耳边传来松涛阵
阵,伴着这分清新的感觉,我们聊着中学难忘的往事,还有未卜的前程。帐篷门没有拉上,
正对东南方向,时不时还可以抬头瞄上一眼,但老天却始终没有开眼。?一觉醒来,已是霞
光万里。迎着朝阳,谁也没有叹息那场或许根本就没有发生的流星雨。这样的好心情一直伴
着我们直到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再次“追星”是九七年三月的事了,此前很久,各大媒
体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宣扬海尔波普这位天外女神了。当时,正忙着准备毕业论文、落实
工作,丁对我说,换个心情,去看彗星吧。?我们选择了三月二十二日,这一天彗星到达近
地点(距地球1.96亿公里),观测地点则选在灵山——北京最高峰,没有灯光也没有烟
尘,我们相信那是一个相当圣洁的地方。?三月,市区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但此时登灵山
,对常人来说这却是个近乎疯狂的举动,按海拔每上升一百米气温下降零点六度计算,山上
气温较市区要低十好几度!为此,我们特地买了双层帐篷和三条防潮垫,又在背包里塞了一
条羽绒被,三人全副武装来到了灵山脚下。?极目望去,雄伟的灵山一片银装素裹,在阳光
的映射下,通体闪亮。?
“阿尔卑斯!瑞士!”我脱口喊道,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晴空白雪的绝佳美景。?
我们是从东北向西南方向进发的,其中有一大段必须走背阳面,这里的雪厚厚的,可能下了
有些日子了,上面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甲,踩在上面会喀嚓一下陷进很深,旅游鞋里不时
会掉进冰碴,极凉,当时还想,回头真得买双高山靴,不过后来知道了那令人目眩的价格也
就作罢了。?
呼啸的北风是最要命的,虽然零摄氏度的气温并不让人感到太冷,但足有六、七级
的狂风几乎让人站不稳,我的帽子几度险些被风吹走,于是灵机一动,剪了一段塑料绳,一
头拴在帽子后面,一头系在衣服拉链上,这样,即使被风吹飞了,也能象放飞的风筝一样收
回来。他们二人起先还嘲笑我蹩脚的发明有碍观瞻,但没多会儿,一阵狂风吹来,两人的帽
子就“Gonewith Wind”——“乱世佳人”了,赶紧卸下背包,攀着山壁追出
几十米,我的专利这才得到了承认和推广。?
六郎山——这是通向主峰最大的障碍,山势极陡,两年前我第一次登灵山时就是被
雨雾封杀在六郎山的半山腰,那乱石岗上孤零零长着一棵白桦树,铩羽而归之前,我们曾在
那里留过影。此刻,再次从这老树身旁经过,心中自有一番感慨,当年无忧无虑的少年,今
日背着沉重的行囊,再次与你重逢,老树呀老树,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多少个春秋了,风吹日
晒雨淋,再大的苦你都能挺过来,你的胸襟该是何等的宽广,与你相比,我自惭形秽。?
人生就如登山,为了心中的目标不断攀登,然而山高路险,风雨无常,说不定还会
走向悬崖,穷途未路,而登上一座山峰,却又发现这山望着那山高,于是再去攀登,然而古
住今来又有几人能攀上珠穆朗玛?但人们却还是要去爬山——生命不息,攀登不已。?下午
五点,我们登上了六郎山山顶,夕阳将我们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踏着没膝的积雪,我们爬
到一块可以避风的大石头后面。总算可以休息一下吃点“午餐”了。冰凉的“热狗”夹着被
狂风卷起的雪花,实在不是滋味,而巧克力则硬得象石头,搁在嘴里就是顽固不化,可乐瓶
里装的水已成了刨冰状,但比丁带的军用水壶安全多了,他的嘴唇差点被粘上。?此地绝非
久留之地,必须在天黑之前找一个背风的地方宿营。这样的地方自然只有南坡方可寻到,于
是我们收拾好行装向南坡绕去。?果然,风马上小了,更值得庆幸的是,南坡几乎没有什么
雪,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要找一块平一点的地方实在不易,又走出很远才寻到一块稍缓
的坡地。趁着天没黑赶紧将帐篷支起,接着就是挖灶做饭。柴倒是挺干燥的,但就是点不着
,一阵阵狂风将希望的火种一次次吹灭,我们三人不得不紧围在灶旁挡风,一股股白烟腾起
,“感动”得我们涕泪横流。?吃罢晚饭,已是明月一轮当空照,撒向山野一片银。这天是
农历二月十四,俗话说,月朗星稀,但由于天格外睛朗,所以月虽朗但星不稀。?
临行前曾问过天文台,据称在正西偏北的仙后座,晚八点左右可以觅到海尔一波普
的踪迹,早五点在正东偏北方向也可一览她的芳容。?但仙后座已被山脊挡住,于是三人挎
上望远镜又向上爬去,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丁大叫起来:“我看到了!她就在那儿!我看到
她了!”他兴奋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哥伦布。?顺着丁指的方向极目望去,啊!果然是
她——如美丽的仙女一般,拖着透明的纱裙,在浩瀚的星空中飘然西去。其实用眼睛是根本
看不出她在移动的,但那飘逸的长裙的确为其平添了几分动感,而这种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的完美和谐恰是她的魅力所在。架起十倍的俄罗斯望远镜,美女的肌肤顿时一览无余,尽现
眼前,只可惜没有“长焦大炮”,否则一定要给她出本写真集。?回到帐篷的日子却是难熬
的,那时大家还买不起睡袋,三个人挤在一条羽绒被下,竖着盖——顾左顾不了右,横着盖
——顾上顾不了下,试了半天还是决定横着盖,照顾下半身,上身套外套权当是睡袋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吹过,帐篷的抖动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这才感到一股股凉意正源源
不断的从防潮垫下逼上来,于是改成侧卧,身子蜷成一团,又把被子使劲往上提了提,继续
睡。?似乎过了很久,我又醒了,感觉好象被关在冰箱里一样,四周皆冷。看看表,却刚过
零点,左右两位也不约而同坐了起来,全冻醒了,那就听听收音机吧,远在一百五十公里之
外的“高山营地”,居然收到了北京音乐台的调频广播,而且是我极爱听的陆林涛主持的“
老式汽车”。?
老坐着实在太累,还得躺下,但那沁人心脾的寒意逼得人不论摆什么姿势都觉得难
受,看来防潮垫是太薄了,无法阻挡来自地下的寒气。三人一会儿坐起,一会儿躺下,一直
折腾到快五点。这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帐篷里温度计的读数已降至零下四度!渴了,我取
出枕在脑袋下的可乐瓶,却发现水已冻成了冰砣,我连“刨冰”都吃不上了!?
丁忽然问我几点了,我随口告诉他五点多了。?“再看看清晨的彗星吧!”丁提了
个建议。?“什么?”我瞪大眼睛,“会冻死的!”?但执著的他还是穿上鞋,提上望远镜
爬了出去。?“好美呀!”丁在外面喊道,“她在东北方!”?
他这么一喊,里边的怎么也坐不住了,再冷也要瞅一眼。我一咬牙蹬上硬邦邦的旅
游鞋,哆哆嗦嗦地爬到帐外。?东方已经发白,月亮早已隐去,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依稀可
见,天地之间,唯有海尔一波谱依旧魅力四射、光彩照人,她果然在东方,位置很高,轻盈
地向太阳升起的方向飘去,她已度过了距我们星球最近的一天,下一次轮回,那将是两千四
百年之后的事了,那时,还会有人记起她吧?而那时我们的星球又将是什么模样?两千四百
年对她来说或许仅仅只是“一年”而已,而她的一年却是人世间两千四百个春秋!正所谓“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告别了“美女”,三人便踏上了归途,要是再往上爬,恐怕没有高山靴是不行了
。?回京不久,便陆陆续续接到各个单位抛来的“绣球”,我的实习单位很快落实了。??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我的事业和亚洲的经济一起陷入了空前的不景气,郁闷中接到朋友的
电话——去看狮子座流星雨。?
于是租了辆奥拓,带上友人,在那个没有月亮的寒夜来到了密云水库的北岸。?平
静的水库洒满了银色的星斗,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在不经意中轻轻撩起你的衣领。冷的
夜,似乎要将一切都凝固,踩着嘎嘎作响的薄冰,嗅着那带着水草清香气息,这清冽的感觉
不由得让人为之一振。?
我仰起头,注视着狮子座方向,期待着第一滴“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恰在此时,
一只火球突然闪现在东南方,象闪电般划破了半边天空,转瞬即逝,只留下长长的一道白烟
在空中久久不散——火流星!我们高喊着,以为这是“暴雨”将至的先兆。于是纷纷支起相
机,然而,零下十几度的低湿几乎让所有的相机都罢了工,包括我新买的佳能500N也不
例外。?没有支帐篷,我们将防潮垫铺在岸边的土地上,全副武装(连鞋都没脱)钻进睡袋
,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注视着天空,数着一道道划过夜空的“雨点”,但“毛毛雨”却始终
没有下大。饥寒交迫的友人燃起篝火,架起了锅灶,缕缕白烟带着美厨方便面的清香,勾起
了所有躺着的人。?
于是和友人围坐在篝火旁,吃着方便面,品着二锅头,不时再抬头照顾一下,看有
没有石头落下,有人痴言:“如果能落下一颗砸到密云水库里多好。”我一愣,忽然想到了
电影《彗星撞地球》中的情景,心说这石头可别太大,不然我们可就成“游泳的鱼”了。?
篝火熄了,友人纷纷回车里睡觉了,留下我一人依旧躺在地上数流星,昏昏沉沉中不觉睡了
过去,再醒来,已是东方发白,晨曦微露,早起的水鸟在荡漾着寒气的水面上滑翔着,稀疏
的星斗间依旧不时有“雨点”溅落。?我静静坐着,凝视着这即将苏醒的世界,谁能说这不
是充满希望的一天??茫茫宇宙——我一向认为这是世间最神秘的东西,我相信宇宙的无垠
——地球之外是太阳系,太阳系之外是银河系,而银河系又只不过是总星系中一个极不起眼
的小东西,或许整个星系也只不过是一个巨人(超级巨人)房间中漂浮的尘埃,巨人心脏一
次跳动便是人间几亿亿个春秋。而我们能剖开一个原子,又何尝不能想象原子核里会有另一
个宇宙呢??人在宇宙中究竟是太伟大了,还是太渺小了??
有时觉得人就象星星,有的人象恒星,独立自信,叱诧风云;有的人象彗星,飘逸
洒脱,桀骜不驯;有的人象流星,宁愿为转瞬即逝的辉煌付出一切;有的人却象卫星,墨守
成规,劳碌一生而无所建树。?
恍惚中我问自己——你是哪颗??
仔细想一下,其实每次“追星”的初衷都只是单纯为了看星星,但逃出了那片污染
的天空,置身于清新自然的星空之下,却总能带给我一份反思自己的空间和笑面人生的自信
。都市的喧嚣让人变得麻木,工作的压力让人变得冷漠,患得患失的人们如何寻得一份解脱?
?我说——去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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