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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花静静开

曹蓉 http://www.sina.com.cn 1999年8月11日 10:36 西部旅游

　　说了很久要去梵净山，却迟迟没有起程。直到贵州的朋友打电话来，说，再不来，杜鹃花就开过了。

　　我在电话这端有些急了，忙不迭地答应着，我们就来。我明白，任何时候都可以去看山，山仍在那里，最多是颜色的改变。但是，看花却不同。花有花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看花。错过了，就错过了一年的美丽啊。谁能舍得放弃一次花开呢?

　　于是，在这个五月的初夏之交，我们在梵净山，寻花而来。

　　很喜欢梵净山的名字，把它拆开来，就是“梵天净土”的意思。据说，这座山是当年弥勒佛的道场，曾有庄严的庙宇和不绝的香火，只可惜现在只剩两三座寺庙，且已不是原来的辉煌了，香火也自然淡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去的人少，才保有了这处绝尘的仙境佛地?才有这片原始的森林和野生的杜鹃群落吧?

　　雾起了，不觉已登上高而险的薄刀岭。就在我不经意之间，山径两旁忽然探出一簇一簇的红红的杜鹃花。我简直惊艳了。就像情人乍见，让我怦然心动而又慌乱无措。面对眼前这些凄绝的美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粉红的、深红的、血红的花，像夕阳下燃烧的红云，烧着了整个山头，让我想起那个凄艳的神话，那个杜鹃滴血的爱情。鸟声传来，我分辨着杜鹃的声音。不知道那只蜀国的杜鹃会飞来黔山吗?

　　每年我家窗前那盆杜鹃盛开的时候，我常常站在花前，幻想自己走在曲曲幽幽的山径上，通向一片杜鹃花丛。有云有雾有风，有细细的雨丝，自在的飞花，还有和我一样爱花的朋友伴我同行。每次幻想过后，总会暗笑自己，身处尘世之中，哪里去找那条花径?哪里去找那片云雾那片烟雨?

　　此刻，不是梦境，不是幻想，我真的走在一条长长的而又原始的花径上，走在云雾轻绕烟雨蒙蒙的山中。树上的红艳无声地旋落，沿途落英缤纷，那爱花的人正陪我慢慢地前去。想起杜甫的诗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此情此景，如诗一般美得那样真实，美得那样让我感动。

　　五月天，城市中的杜鹃早已凋谢，连魂魄都散了。而这山中的杜鹃却次第开放。难怪黛玉会问：“一样开花为底迟? ”一样的花却有不同的花期，不同的缘定。有的注定长在尘世，所以先开；有的注定开在山中，所以迟放。花有花缘，情有情缘。这世间的爱情也是一样，有的先到，有的迟来，早一步，晚一步，都是一段缘。只是，当缘来临的时候，应该珍惜它。缘去，也要心怀感谢。就好像我现在的心情，能够在一年中看到两次花开，我已经感谢有加了。

　　花径上，云雾缥缥缈缈，若烟若雨，若隐若现，我们好像走在仙境中一样。水声鸟声，又如梵音在耳，仿佛置身在尘外，超凡入圣。传说这里是弥勒佛布道的地方，那眼前的杜鹃该是佛花?眼前的树木该是菩提?

　　记得去此山的途中，我们路过弥陀镇。下车来看那尊极似弥陀的佛山，因为云雾所遮，不识真面目。我们站的地方刚好有一丛粉红的有些像杜鹃的花，散发出淡淡的野香。爱花的同行采来一束送我，我捧着满怀淡淡的花香，如捧着满怀淡淡的喜悦。刹那之间，我发现原来花香已将禅机四溢，那山似不似佛都不重要，看得见，看不见，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我拥有了花香，拥有着如花香一样的心情。

　　许多朋友已跑到前面去了，只有爱花的同行还陪着我慢慢地走在花径上。一枝杜鹃随风轻轻飘落，我拾起来，拈在手上，忽然转过身，狡黠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默然不发一语，那男子不禁微微一笑，说：“菩提树下，谁在拈花微笑?”

　　我忙问：“你笑什么?你悟出什么来了?”

　　那男子颇有深意地说：不可说，不可说。

　　当年佛祖在菩提树下传道，佛祖拈花一默，迦叶破颜一笑，佛祖就把那象征智慧的波罗蜜花交给了迦叶。原来一直不解，迦叶那会心一笑意味什么呢?今听那男子言不可说，忽然了悟，最美的东西，抑或最美的境界是不需要用语言传达的，只需心灵的体会。就好像眼前的杜鹃，面对她的美，我怎么可以用语言去形容它呢?怎么能够将内心的体会完全传达出来呢?

　　这一丛丛高大的野生杜鹃，不知在这山中生长了多少年?又有多少人经过她的身旁，可是，无论有没有人来，她都自在地花开花落；无论有没有人赞美她，她仍然努力地以最美的姿态安静地绽放。杜鹃看上去应该是一种喧闹的花，仅凭她的红艳足以惊动一山的清寂。而她不张狂，不飞扬，在山中静静地开着，静得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

　　在我们的一生中，也许会有辉煌，有喝彩，也许更有许多无人了解的寂寞。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有一颗如花的清静之心，承受寂寞，也承受辉煌和喝彩，生命就会安静而自在地绽放。

　　前面的朋友回过来提醒我们小心登山，薄刀岭很险的。我往下看，不由一阵心惊。这座薄如刀刃的山岭真的很险，山势陡而峻，山壑深不可测，却因为沿途有浓荫和繁花相伴，我们只顾着欣赏，已不觉危险。在生命的沿途，往往也因为太多的美丽，使我们忘记了险象环生，而对前途无所畏惧。

　　走过长长的薄刀岭，拾梯而上，那座雄秀的金顶在云雾里已遥遥在望。金顶是一座独立的山峰。朋友指给我看，金顶很像齐天大圣坐在那里。我倒觉得很像身披袈裟的弥陀在此“独坐大雄峰”，参悟世间风云变化。

　　金顶比薄刀岭更陡更高更险，登此峰，必须手脚并用，而且仅靠一根铁链攀缘而上。当我攀到半山腰时，望下探看，不由惊心动魄，底下万丈深渊，四围云海茫茫，而金顶上无树木花丛所挡，无山峰相连，只光秃秃的一座险山!我突然感到一种来自大自然的威慑力，竟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腿脚发软。好不容易捱到顶上，才定下心来。

　　这时，我被一个奇异的景象震住了。只见一位年轻的沙弥双脚站立在手掌大的石柱上，身侧则是翻腾的云海。稍一闪念，将会坠入其中，而万劫不复。我们所有的人屏住气，不敢出声，深怕惊扰了他。那沙弥却微闭双目，双手合十，稳稳地站着。

　　为什么他没有恐惧呢?难到他真的没有想到葬身云海的后果吗?也许他把云海想成一簇簇静静开放的杜鹃，把脚下的石柱踩成草木丛生的宽阔平地，所以他才这样地不诧不惊，面无惧色吧。

　　我若有所悟，其实，年轻的沙弥是在用他的现身说法，告诉我们这些平凡的众生，再危险和恶劣的环境，只要你心无挂碍，就无惧怕，因而所处皆是繁花，皆是平地。

　　当我走下金顶，再无先前的害怕。在山脚，我看见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一首禅诗。诗上说：

　　性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性心来相应，佛花遍地开。

　　最有深意的是，写诗的僧人把山中的花看成佛花，看成一种有情有性有知的生命之花。当我们把性灵中的情知寄于花上，花就有了生命。是不是这样呢?

　　远处，鸟声水声，还有山寺的钟声，渺渺传来。云雾中，杜鹃在山上静静地静静地开着。真愿我们此去的沿途，云在，雾在，水在，山在，花在，还有淡淡的花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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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花静静开曹蓉 http://www.sina.com.cn 1999年8月11日 10:36 西部旅游　　说了很久要去梵净山，却迟迟没有起程。直到贵州的朋友打电话来，说，再不来，杜鹃花就开过了。　　我在电话这端有些急了，忙不迭地答应着，我们就来。我明白，任何时候都可以去看山，山仍在那里，最多是颜色的改变。但是，看花却不同。花有花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看花。错过了，就错过了一年的美丽啊。谁能舍得放弃一次花开呢? 　　于是，在这个五月的初夏之交，我们在梵净山，寻花而来。　　很喜欢梵净山的名字，把它拆开来，就是“梵天净土”的意思。据说，这座山是当年弥勒佛的道场，曾有庄严的庙宇和不绝的香火，只可惜现在只剩两三座寺庙，且已不是原来的辉煌了，香火也自然淡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去的人少，才保有了这处绝尘的仙境佛地?才有这片原始的森林和野生的杜鹃群落吧? 　　雾起了，不觉已登上高而险的薄刀岭。就在我不经意之间，山径两旁忽然探出一簇一簇的红红的杜鹃花。我简直惊艳了。就像情人乍见，让我怦然心动而又慌乱无措。面对眼前这些凄绝的美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粉红的、深红的、血红的花，像夕阳下燃烧的红云，烧着了整个山头，让我想起那个凄艳的神话，那个杜鹃滴血的爱情。鸟声传来，我分辨着杜鹃的声音。不知道那只蜀国的杜鹃会飞来黔山吗? 　　每年我家窗前那盆杜鹃盛开的时候，我常常站在花前，幻想自己走在曲曲幽幽的山径上，通向一片杜鹃花丛。有云有雾有风，有细细的雨丝，自在的飞花，还有和我一样爱花的朋友伴我同行。每次幻想过后，总会暗笑自己，身处尘世之中，哪里去找那条花径?哪里去找那片云雾那片烟雨? 　　此刻，不是梦境，不是幻想，我真的走在一条长长的而又原始的花径上，走在云雾轻绕烟雨蒙蒙的山中。树上的红艳无声地旋落，沿途落英缤纷，那爱花的人正陪我慢慢地前去。想起杜甫的诗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此情此景，如诗一般美得那样真实，美得那样让我感动。　　五月天，城市中的杜鹃早已凋谢，连魂魄都散了。而这山中的杜鹃却次第开放。难怪黛玉会问：“一样开花为底迟? ”一样的花却有不同的花期，不同的缘定。有的注定长在尘世，所以先开；有的注定开在山中，所以迟放。花有花缘，情有情缘。这世间的爱情也是一样，有的先到，有的迟来，早一步，晚一步，都是一段缘。只是，当缘来临的时候，应该珍惜它。缘去，也要心怀感谢。就好像我现在的心情，能够在一年中看到两次花开，我已经感谢有加了。　　花径上，云雾缥缥缈缈，若烟若雨，若隐若现，我们好像走在仙境中一样。水声鸟声，又如梵音在耳，仿佛置身在尘外，超凡入圣。传说这里是弥勒佛布道的地方，那眼前的杜鹃该是佛花?眼前的树木该是菩提? 　　记得去此山的途中，我们路过弥陀镇。下车来看那尊极似弥陀的佛山，因为云雾所遮，不识真面目。我们站的地方刚好有一丛粉红的有些像杜鹃的花，散发出淡淡的野香。爱花的同行采来一束送我，我捧着满怀淡淡的花香，如捧着满怀淡淡的喜悦。刹那之间，我发现原来花香已将禅机四溢，那山似不似佛都不重要，看得见，看不见，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我拥有了花香，拥有着如花香一样的心情。　　许多朋友已跑到前面去了，只有爱花的同行还陪着我慢慢地走在花径上。一枝杜鹃随风轻轻飘落，我拾起来，拈在手上，忽然转过身，狡黠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默然不发一语，那男子不禁微微一笑，说：“菩提树下，谁在拈花微笑?” 　　我忙问：“你笑什么?你悟出什么来了?” 　　那男子颇有深意地说：不可说，不可说。　　当年佛祖在菩提树下传道，佛祖拈花一默，迦叶破颜一笑，佛祖就把那象征智慧的波罗蜜花交给了迦叶。原来一直不解，迦叶那会心一笑意味什么呢?今听那男子言不可说，忽然了悟，最美的东西，抑或最美的境界是不需要用语言传达的，只需心灵的体会。就好像眼前的杜鹃，面对她的美，我怎么可以用语言去形容它呢?怎么能够将内心的体会完全传达出来呢? 　　这一丛丛高大的野生杜鹃，不知在这山中生长了多少年?又有多少人经过她的身旁，可是，无论有没有人来，她都自在地花开花落；无论有没有人赞美她，她仍然努力地以最美的姿态安静地绽放。杜鹃看上去应该是一种喧闹的花，仅凭她的红艳足以惊动一山的清寂。而她不张狂，不飞扬，在山中静静地开着，静得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　　在我们的一生中，也许会有辉煌，有喝彩，也许更有许多无人了解的寂寞。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有一颗如花的清静之心，承受寂寞，也承受辉煌和喝彩，生命就会安静而自在地绽放。　　前面的朋友回过来提醒我们小心登山，薄刀岭很险的。我往下看，不由一阵心惊。这座薄如刀刃的山岭真的很险，山势陡而峻，山壑深不可测，却因为沿途有浓荫和繁花相伴，我们只顾着欣赏，已不觉危险。在生命的沿途，往往也因为太多的美丽，使我们忘记了险象环生，而对前途无所畏惧。　　走过长长的薄刀岭，拾梯而上，那座雄秀的金顶在云雾里已遥遥在望。金顶是一座独立的山峰。朋友指给我看，金顶很像齐天大圣坐在那里。我倒觉得很像身披袈裟的弥陀在此“独坐大雄峰”，参悟世间风云变化。　　金顶比薄刀岭更陡更高更险，登此峰，必须手脚并用，而且仅靠一根铁链攀缘而上。当我攀到半山腰时，望下探看，不由惊心动魄，底下万丈深渊，四围云海茫茫，而金顶上无树木花丛所挡，无山峰相连，只光秃秃的一座险山!我突然感到一种来自大自然的威慑力，竟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腿脚发软。好不容易捱到顶上，才定下心来。　　这时，我被一个奇异的景象震住了。只见一位年轻的沙弥双脚站立在手掌大的石柱上，身侧则是翻腾的云海。稍一闪念，将会坠入其中，而万劫不复。我们所有的人屏住气，不敢出声，深怕惊扰了他。那沙弥却微闭双目，双手合十，稳稳地站着。　　为什么他没有恐惧呢?难到他真的没有想到葬身云海的后果吗?也许他把云海想成一簇簇静静开放的杜鹃，把脚下的石柱踩成草木丛生的宽阔平地，所以他才这样地不诧不惊，面无惧色吧。　　我若有所悟，其实，年轻的沙弥是在用他的现身说法，告诉我们这些平凡的众生，再危险和恶劣的环境，只要你心无挂碍，就无惧怕，因而所处皆是繁花，皆是平地。　　当我走下金顶，再无先前的害怕。在山脚，我看见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一首禅诗。诗上说：　　性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性心来相应，佛花遍地开。　　最有深意的是，写诗的僧人把山中的花看成佛花，看成一种有情有性有知的生命之花。当我们把性灵中的情知寄于花上，花就有了生命。是不是这样呢? 　　远处，鸟声水声，还有山寺的钟声，渺渺传来。云雾中，杜鹃在山上静静地静静地开着。真愿我们此去的沿途，云在，雾在，水在，山在，花在，还有淡淡的花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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