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年前的事了。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京郊一所偏远的中学里教书，故事就发生在 那个寒冷的冬季。

　　清晨，我拿着教案走向那间刚刚熟悉不久的教室。一进门，一股难闻 的气味钻进鼻孔。原来，放在教室门口的火炉里填满了黑煤球，冒着淡淡 的青烟。“同学们，这样很危险，添上煤后一定要记住盖炉盖儿。”我边 说边顺手拿起炉台上的火筷子。“老师，不要动！”可是已经晚了，就在 这一瞬间，我尖叫一声，火筷子连同手中的教案一起扔到了地上。张开右 手，掌心和五个指尖全被烫坏了，钻心的灼痛和莫大的委屈使我的眼泪夺 眶而出。教室里立刻出现了骚动，此时的我却出奇地镇静，没有发火，甚 至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任凭泪水无声地流着，只觉得我的心在隐隐作 痛。

　　我俯身捡起教案，照例打开课本，开始讲课。一会儿，我听到抽泣声： “老师，不要讲了。”“老师，去上点儿药吧！”我模糊地看到，很多学 生在和我一起流泪。“是谁干的，站出来！”一个男生厉声问。没有声音， 出奇地安静。

　　我没有追究这件事，也不想去追究。学生的恶作剧带给我心灵上的伤 害远比灼伤的痛苦要大得多，深得多。我的心很痛很冷，似乎比那个寒冷 的冬季还要冷。

　　在一个飘雪后的黄昏，刮着刺骨的寒风，我执著地站在空旷的郊野， 等待着最后一班进城的长途汽车。心里向往着属于我的那间温馨的小屋— ——那个可以为我疗伤止痛的地方。然而天不遂人愿，夜幕降临了许久， 仍不见汽车的影子，我焦急地伫立在风中，翘首企盼。孤零零的我，又冷 又怕（这里偏僻，乘晚班车进城的人很少），只有呼呼的北风与我做伴。

　　暮色中，我看见几个骑车人向这边驶来，走近一看，原来是我的学生 （学校要求上补习班，所以放学很晚）。“老师，车还没来呀？”“老师 您冷吗？我们陪您一起等吧！”学生们围到了我身边，立刻赶走了我心中 的恐惧与寂寞。“老师，车要是不来了，您就去我家住吧，我让我妈给您 做好吃的。”“还是去我们家吧，离这儿最近，家里可暖和啦！”孩子们 的话撞击着我的心。“不用了，谢谢同学们，车会来的，大家快回去吧！ 太晚了，家长要不放心啦！”我大声对越聚越多的同学们说。“没事儿， 您一个人多害怕呀！有我们陪您，就不用怕了。”我突然感到一股暖流从 心头涌过，眼睛热辣辣的。

　　这时，一个颤抖的声音飘过来：“老师，您的手还疼吗？老师，我错 了，我不是故意的。”接下来是抽泣声。我一看，原来是班里最调皮的男 孩子。我走过去抚摸着他的头说：“没关系，老师的手不疼了，我知道你 不是有意的。”他抬起头：“老师，那天我大声喊‘不要动’，可是来不 及了，呜呜……”“老师知道了，去，回家吧！”男孩子固执地不肯走。

　　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姗姗来迟的公共汽车终于露头了。孩子们像小鸟 一样雀跃着。“大家快回家吧！谢谢同学们。”直到我踏上公共汽车他们 才依依不舍地相继离去……

　　离开那所中学已经好几年了，但是，我一直不能忘记那个冬天，不能 忘记那个曾经伤害过我又温暖过我的淳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