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瘦瘠的我，到老来不知怎的，肚子大了起来。虽不能说它日长夜大，但其速度之惊人，也是够骇怕的。这日 日穿的裤子是最有数的，清早起来，还是空腹，肚子里那点货色早就消化殆尽，裤腰还是紧巴巴的；早饭落肚，那就吃不消了 。“去买一条吧！”老伴说话了。可买了也无用，春天买的裤子，秋凉了翻出来穿，就小了。于是乎，再去买，家里成了裤子 店。

　　弄堂里的邻居在发话了：发福了，啤酒肚都突出来了。这话说对了一半。如今生活条件好了，这是不用多讲的， 思来思去，倒因为不用日日去敲响那口钟了，才是真情。你想想，退下来之后，再不用风里雨里地去赶班挤公交，可以睡我的 觉，可以悠闲地听我的音乐，可以安坐在电脑桌前敲我的狗屁文章，可以做我喜欢做的事。这不是福是什么？

　　肚子大了，没了形象，话说回来，老也老了，两鬓皆白了，连眉毛都有好几根白眉毛长长地飘呀飘的在示众了， 还要什么形象？肚子大了，脾气倒没了，那才是又一句真话。我一向是个挺要强的人，什么事爱争个理辩个明，以致遇上路见 不平定能拔刀相助。现在不了，就说这爬格子敲电脑，我们这座城市大小也算上是省辖市，可电老虎是名副其实的电老虎，他 说停电就停电，不用打招呼，变压器就在我的窗外，时不时给你拉闸，我打了半天的字一下子前功尽弃。而我又偏偏不习惯设 置个自动储存，要不没两分钟便“口兹口兹”地叫暂停，写文章的人都知道，这思路一扯断，那文章还有点味吗？你说我气不 气？要在过去，我会下去与电力公司的师傅论个理，《电力法》规定停电要公告，否则可要求供电部门赔偿，可我下得楼去， 却只会说，师傅什么时候有电？看我无用不无用。

　　再说个例子：那天去文联开会，这大热天的是人们都懒得走路还是怎的，公交车上挤得真像装沙丁鱼，我前面一 个看似市郊的少妇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心想可不能挤着这位妇女，我拼命用手撑着，但我这老头如何抵抗背后强大的压力， 不意背心间突然击来一猛掌：“你这老不死的挤什么！”看来是那妇女的丈夫。我本来可以与他评评理，问他凭什么打人？可 我，可我虽心受委屈，却一时没来气，倒觉得这位刚做爸爸的年轻人爱子之心可以理解，倒觉得我应该保护这刚出院的产妇和 幼小的生命，回家后将此事说与家人听，儿女们都说我窝囊。我却想，这种事去生气，犯不着，弄不好那倒真要把自己的心脏 气出病来。可转念一想，这样活着是好是不好，还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