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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晚报


你可不可以信任我一次

王川 http://www.sina.com.cn 1999年10月9日 15:57 北京晚报

  今年夏天,我在大连傅家庄公园附近的公寓疗养。大连傅家庄公园美丽的海滩,以全国空气最净化而闻名,因而 ,各地的有钱人都来此避暑。

  他们当中,有各地老板,俄国人,公家开会的各色人等,乃至国家领导人。他们在不同区域和级别的海滩上度假 。傅家庄这条仅一公里的路段,就有50多家不同星级、公与私的宾馆,消费几乎跟美国纽约市的指标差不多。而傅家庄公园 海滨沙滩只有200米的海滩上,拥挤下了10万游客:帐篷、遮阳伞、遍地的塑料垃圾手袋及“卖包米”的下岗工人的叫卖 声,从某山洞里批发出来源源不断的已烧烤好的鱿鱼香味。海上区域也被具有不同社会关系的人承包了,只要泳者不慎进入某 区,就会莫名其妙地被抓上快艇开往小岛上处罚。

  我每天晚饭后,用5分钟的路程就来到这个公园海滩,我坐在那里,看海,仰望天空,平凡而神圣的时间分分秒 秒地过去了。

  有一天晚上我饭后出门,又来到海滩,找一处地方坐了下来,灯光很昏暗,月光是唯一的照明,我仔细地观望着 月亮,觉得很有意思。

  我曾在沙滩上走动了两次,是因朋友招呼我过去一起聊天,大概深夜12时散去。我回到公寓前摸裤子口袋竟没 有了钥匙。我急了。我第一判断是去海滩找寻。但我没有手电,来到海滩后仅凭月光是无法找到钥匙的。我遍寻小商店有无手 电出售,未遂。于是,我求助于一位商店内正在打扑克的中年男子,他说可以在他朋友住处的帐篷里借一个手电。但他告诉我 ,要交押金。我毫不含糊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给他10元。他说不行,我说多少?他说要50元(大概是他看见我手里有 50元的票面夹在散钱中)。当时海上正在涨潮,我担心很可能淹没了我坐行的地点。由于急,我得抓紧时间。但他却返回头 去跟几位玩牌的朋友说:“我出方块A。”我对他说:“50元钱租手电的押金贵了些。”他说:“我怎么能相信你?这海滩 上的人很多也很复杂。”我回应:“我是一位绝症病人,今晚需要回家住,必须找到钥匙。请你相信我。”

  这位中年壮士却说:“我怎么能相信你?”我说:“你不相信我,但你相信真诚吗?”我告诉他,也是祈求他: “请你相信我一次,这么晚了,请你相信我一次,请你在你的人生之中高尚一次。”他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相信你一次 。”我交给他50元钱,急忙去海滩开始寻找。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通过无数次判断,通过海滩的房子角度与我坐处的距离 ,直到海潮已在脚下……无望。我返回那位中年壮士处交还他手电,他还了我50元钱。我还是硬给了他10元钱并致谢!那 一瞬间,他的脸上流露了歉疚。

    这是我在大连四个月所获得的唯一高尚的精神快乐。我确实很高兴。我搭车去城里敲开了朋友的门,在那里 毫无睡意地等到早晨6时,又乘早班巴士再去了傅家庄公园的海滩,再寻觅了数遍。我自信这钥匙是可以找到的。6时半,我 给房东家去了电话,告诉了我忘记带门钥匙,请帮忙来开门。一个女人传话来说要我在公寓下面等,主人正在睡觉。于是我就 在公寓下面的石头上看《半岛晨报》。在等待钥匙这段时间里,我在公寓的楼下看到了很多常见的生活习惯:楼上扔下来塑料 袋垃圾袋,爆炸成一堆苍蝇四处乱飞,又迅速地围攻所弃之物。楼上不时漏下来的污水滴在女人身上。一位从公寓大门口走出 大腹便便的似老板模样的男人,随便在墙边小便了两分钟,又钻进了奔驰600型小轿车里跑了。然而,就在这幢公寓后面约 5米的距离处是一条干净、整洁、布满鲜花的沿途公路。再往前走,则是众多的男女老少都涌向的傅家庄公园海滩……  9 时半,一位小女孩给我送来了门钥匙。

  这一夜,我很疲惫,因为寻找。当小女孩打开公寓门的时候,我走进了我的房间,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仅仅一天的时间,使我获得了仿佛一生中从未有过的经历,至少,是我在患绝症前从未体验过的经历吧。在这个 人人都只顾自己互不信任的时代里,要被一个人信任,是多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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