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梦非梦_家庭_生活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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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梦非梦

卞毓方 http://www.sina.com.cn 1999年9月22日 17:42 北京晚报

　　回首前尘，五十来年的岁月，有十年分给了湖南。而其中，一年半是撒在西洞庭湖农场，八年半是撒在长沙。

　　谢天谢地，这些年，连梦舟也不曾系靠长沙。每次重回长沙，我也总是躲在城外的亲戚家，与三两乡民周旋游戏，他们教我玩湘人绝技“三打哈”，我也就有一搭无一搭地学着。

　　朋友问：你是否对长沙有什么不愉快的记忆？

　　答曰：并非。

　　又问：难道就没有值得你留念的人事或景物？

　　答曰：很多。

　　不可思议，朋友说，那你为什么要如此排斥？

　　什么？你说我排斥？！我摇头，耸肩，为了表明心迹，便向他托出珍藏多年的一段故事。

　　大概是1972年或1973年，我还在湖南科技情报所。一天，沿黄兴路闲逛，向南，经过火宫殿，经过蛇餐馆，经过....是的，你没有猜错，那年头胃囊的欲望压倒一切，我张来望去，入眼的多是些馋虫之村口福之乡。就这样看风景似地往前走，又经过一家小吃店，店铺很小，只有两张桌子，卖的是阳春面或是馄饨--瞧我这记性，竟把如此重要的背景给忘了！不过请原谅，终究囊中羞涩，充不起旁若无人、大快朵颐的食客，所以我一般只注意外表不注意实质。且说彼时，我经过那家小吃店，蓦地停下脚步--店的柜台后面，应该坐老板或老板娘的地方，却坐了一位少女。十六七岁，清秀，清纯，简直是清绝！我从没有看过那么清绝出尘的少女，难免要惊呆了。直觉地蹦出一个词：秀色可餐。吓，曹子建之梦洛神，但丁之邂逅贝亚德，想来也不过如此的吧。说是惊呆，只是一刹那，我活了快三十岁，还没有学会定定地看人，当下胸脯急跳，额筋猛胀，慌里慌张地逃了开去；愣是不敢停下脚步，身后仿佛有无数双眼，探照灯般刺目，不，刺背。

　　走出三五十米，还在回味。走出七八十米，仍在回味。忽然就骂自己窝囊，美人在前，怎么就不敢多看一眼！于是毅然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决定厚颜无耻，大饱它一回眼福。

　　走到店口，少女却不见了。代之而坐在柜台后面的，是一位韶华已逝的半老徐娘。

　　如今，我说的是将近三十年后的今天，那惊鸿一瞥的少女，依然如达芬奇的名画，悬挂在我的心屏....

　　故事说完了，朋友两手一摊，说，闹不懂你这个故事，跟你对待长沙的态度有什么关系？

　　我不得不详加注释---

　　当日回头，没有再看到那位少女，是吧。因此，最初的，也是原版的印象，就永远锁在我的心扉。今生今世，注定伴我同行。假如那次回头，又见到了她呢？情况便很难讲了。因为，说不定我会发现她的缺点，诸如白璧之瑕的雀斑以及稍显苍白稍显纤弱等等，那样一来，就势必失去一场持久的美的震撼，一场陪伴终生的审美的愉悦。而长沙在我心目中，扮演的正是那位少女差不多的角色。它烙下我太多太多生命的印痕，每一缕每一丝都滋心润肺，熨肠暖肚。是以，我惟恐不经意间猛一回头，撞破那七彩的虹影。

　　听到这儿，朋友终于似懂非懂地发出一声：“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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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非花，梦非梦卞毓方 http://www.sina.com.cn 1999年9月22日 17:42 北京晚报　　回首前尘，五十来年的岁月，有十年分给了湖南。而其中，一年半是撒在西洞庭湖农场，八年半是撒在长沙。　　谢天谢地，这些年，连梦舟也不曾系靠长沙。每次重回长沙，我也总是躲在城外的亲戚家，与三两乡民周旋游戏，他们教我玩湘人绝技“三打哈”，我也就有一搭无一搭地学着。　　朋友问：你是否对长沙有什么不愉快的记忆？　　答曰：并非。　　又问：难道就没有值得你留念的人事或景物？　　答曰：很多。　　不可思议，朋友说，那你为什么要如此排斥？　　什么？你说我排斥？！我摇头，耸肩，为了表明心迹，便向他托出珍藏多年的一段故事。　　大概是1972年或1973年，我还在湖南科技情报所。一天，沿黄兴路闲逛，向南，经过火宫殿，经过蛇餐馆，经过....是的，你没有猜错，那年头胃囊的欲望压倒一切，我张来望去，入眼的多是些馋虫之村口福之乡。就这样看风景似地往前走，又经过一家小吃店，店铺很小，只有两张桌子，卖的是阳春面或是馄饨--瞧我这记性，竟把如此重要的背景给忘了！不过请原谅，终究囊中羞涩，充不起旁若无人、大快朵颐的食客，所以我一般只注意外表不注意实质。且说彼时，我经过那家小吃店，蓦地停下脚步--店的柜台后面，应该坐老板或老板娘的地方，却坐了一位少女。十六七岁，清秀，清纯，简直是清绝！我从没有看过那么清绝出尘的少女，难免要惊呆了。直觉地蹦出一个词：秀色可餐。吓，曹子建之梦洛神，但丁之邂逅贝亚德，想来也不过如此的吧。说是惊呆，只是一刹那，我活了快三十岁，还没有学会定定地看人，当下胸脯急跳，额筋猛胀，慌里慌张地逃了开去；愣是不敢停下脚步，身后仿佛有无数双眼，探照灯般刺目，不，刺背。　　走出三五十米，还在回味。走出七八十米，仍在回味。忽然就骂自己窝囊，美人在前，怎么就不敢多看一眼！于是毅然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决定厚颜无耻，大饱它一回眼福。　　走到店口，少女却不见了。代之而坐在柜台后面的，是一位韶华已逝的半老徐娘。　　如今，我说的是将近三十年后的今天，那惊鸿一瞥的少女，依然如达芬奇的名画，悬挂在我的心屏.... 　　故事说完了，朋友两手一摊，说，闹不懂你这个故事，跟你对待长沙的态度有什么关系？　　我不得不详加注释--- 　　当日回头，没有再看到那位少女，是吧。因此，最初的，也是原版的印象，就永远锁在我的心扉。今生今世，注定伴我同行。假如那次回头，又见到了她呢？情况便很难讲了。因为，说不定我会发现她的缺点，诸如白璧之瑕的雀斑以及稍显苍白稍显纤弱等等，那样一来，就势必失去一场持久的美的震撼，一场陪伴终生的审美的愉悦。而长沙在我心目中，扮演的正是那位少女差不多的角色。它烙下我太多太多生命的印痕，每一缕每一丝都滋心润肺，熨肠暖肚。是以，我惟恐不经意间猛一回头，撞破那七彩的虹影。　　听到这儿，朋友终于似懂非懂地发出一声：“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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