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略萨来中国的时候,诗人胡续冬写了篇特刻薄的文字,一开篇就是“文学真的是超级no future了,今天这场子已经算是这几年京城最火爆的文学堂会了,但全场的女性还是以高龄御姐和穿唐装的文艺大妈为主,在其他堂口华丽丽的正妹率面前完全无法抬头”。读的时候她就想,其他有华丽丽正妹的堂口,艺术圈绝对要算一个。
美人的流向,大概可以局部解读文化艺术的重心往哪里倾斜。有一次在白夜酒吧,听翟永明讲80年代末在成都的一次诗歌活动,据说诗人叶文福往舞台上一站,下面的女粉丝就一片尖叫,挤倒了栏杆。那时真是文学的盛世,用我那当编辑的父亲的话来说,文字的桥是又窄又挤,作家诗人们享受着至高的荣誉,也享受着美人的亲睐。那时候艺术家们都在干啥? 大概都还很“地下”吧,卷着画在酒店大堂等老外,运气好时能卖一张。谁也想不到风水轮流转,没过多久,美人们都去了艺术界。
在上海和郭彦易丹夫妇吃饭,说起些新开张的画廊,郭彦感叹到,现在的画廊老板都是美女啊,又对她说,你要是早出来十年,也厉害!
她懂得郭彦的意思,早十年,她还算得上是个美女,而现在人过中年搞不了美女经济了,却又偏偏开始进入美女如云的艺术界。她参加的所有的画展开幕式,现场总是满眼的时尚美人,仪态万千地款款而立。艺术活动从表面看是如此地体面和光鲜。但她知道,每一个展览的后面其实都暗藏着巨大的辛苦,繁重如体力劳动,这不是靠所谓的美丽可以解决的。
在成都新会展中心的两千多平方米做新星星艺术节展览时,她和艺术场的姑娘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外人无法想象的。搭展墙,调灯光,三百幅作品的成列,她们在冬天空旷而寒冷的展厅里和工人一起工作。撤展的那天,从下午四点一直工作到第二天凌晨7点。 她记得那些场面,芳草满脸急出来的痘痘,奕奕穿着酒店的拖鞋躺在冰冷的展览馆地上小歇,声音嘶哑的晓雪,一遍遍清点作品的小峪,本来作为实习生可以不受这累却主动请缨来的维妮……。协助布展的工人在现场感慨,这些女孩子,真能吃苦啊!
这些女孩子,都是好看的女子,却没人对她抱怨过。撤展的深夜,她独自走出展馆,在黑夜里抽烟,仰着脸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生活是自己的选择,她知道有不少的美人将自己的美貌当做一种资本,以换取等量的物质生活。选择无所谓对错,如同市场经济,有市场需要才有相应的产品。但是她知道,选择到艺术场来的这些美女们,选择的是另一种自我成长的道路。
美貌到底有多大的价值?大凡是美人,都享受过美貌带来的优惠,奉承,夸赞,甚至某种生活中的小便利。美貌有时会让人晕眩,以为美貌是战无不胜的利器。然而,她一直觉得美貌是一把双刃剑,要小心慎用。美在有些时候是通行证,在有些时候却带来歧义。有许多次,只是因为她们的好看她们就被人轻视或忽略, “几个美女能做啥?”。美女们被关注的只是外貌,通常不会和智慧,勤勉,努力和坚持有什么关联。她想,她们得通过加倍的努力,才能证明在外貌之外,她们还拥有别的东西。
有一天,她在给一个美女闺蜜的邮件中写到:我也曾年轻过,知道一个年轻好看的女子在外面做事时能遇到的种种。 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希望有一天你能感受到我现在的感受,拥有更大的心灵空间和被人尊重。这和与美貌无关,这和我们通过内省和历练获得的力量有关。
对她身边的美女们,她会开玩笑的说,如果你们想吊坐头等舱的金龟婿,请先努力有买得起头等舱票的能力。她不是女权主义者,最多算得上有女性主义的倾向。美貌和时间的抗争,是一场孤独并绝望的抗争,美人总是最后的失败者。她从来就不相信美貌,美貌轻易带来的东西也会轻易的失去。很早她就明白,一个20多岁的美女出门,会不时遇到殷勤者帮忙拿行李,到了30多岁,拿行李的人就少了,到了最后,能靠的只能是自己。
她有幸住在所谓的高尚社区,邻居们都是殷实的中产阶级。她常常会好奇地观察邻居的主妇,是否都是貌美的女子。大部分的女邻居,都算不上美女,不过是容貌端正而已,可都有一种笃定的气质。她想,这样的女子,年轻时没有上天眷顾赐予的美丽,反倒有了实在而务实态度,认真做事老实嫁人,获得也是实在的。 倒是身边有不少的美女,心高气傲,最后却依然身世飘零。 可见福祸只是人的一念, 青春貌美不过是具有短跑的爆发力,可人生漫漫,这点爆发力哪里够用,只有自我成长才能拥有人生长跑的耐力。
年华已逝,容颜褪色。可是有一些东西沉淀下来了。对一个不断自省的人来说,岁月和历练会赠与她一些新的收获,学会更开阔,更深厚的思考。 40岁以后,美丽与天生丽质已经无关了。她喜欢的一种老去的容颜,没有市井气,也没有所谓权利和金钱带来的骄横,没有卑微的怯弱,没有怀才不遇的自怜,那种容颜她看到过,杨绛,奥黛丽。郝本都有,干净素雅,越来越显出纯美来。她常想,这样的美是从内到外的散发,可见大美这件事,走到最后还是和心灵有关的,与其化重金修外墙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做自我内修。
生命真是有趣,每一个阶段都有每一个阶段的功课要做。看陈村的书,他说有些著作是要再不同的年龄反复读的,每次读都会有不同的理解。人生这本书正是如此,每一个阶段都能读出新的滋味来,也许正因为这样,生命才能保持一种灵性吧。
扫妈闲话: 两 天前画展开幕式结束,和Lori坐在车上聊天,她说马上要去参加帆船训练,十个人一条船在海上漂一周,颠簸艰苦。她的状态,全然没有雍福会女主人的名媛范 儿。我喜欢这种女人,内心散发出自信和不羁,年龄对她是没有边界和限制的,任何年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作为女人,还真不是脸长得好看就一定也能过得也好看 的,多少修饰过度的美女过着无聊的日子。真正过得好,内心必须要自由。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扫妈非虚构(saoshe1202)。扫妈是沪上著名文艺分子,她写作、策展,著有《在普罗旺斯的太阳下》、《灰屋顶的巴黎》、《不一样的生活》等书,她的微博是扫舍。
更多精彩内容敬请关注@新浪女性(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