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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之外:我的婚礼在玉珠峰顶举行
http://living.sina.com.cn 2001年07月28日10:22 中国青年

  "我要到玉珠峰顶举行婚礼!"

  是在看美国电影《垂直极限》时,电影里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面让我又紧张又激动,突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我也要去登山!"

  三年前,我结识了廖原,继而和他相爱。工作之余,他常带我去他的好友刘福勇(大刘)、吴长胜、王毅家玩。他们几人都是登山爱好者,廖原、大刘、王毅在中国登山界还被称为"大连三彪"。

  在此之前,廖原和大刘、王毅曾不远千里去青海,成功地登上了玉珠峰。我们几家相聚在一起时,谈论的话题自然总离不开登山。特别是一谈到当年登玉珠峰,他们的眼里就放射出异样的光彩。看得出来,他们是那样想念那遥远的地方,感念那美丽的雪山。我问他们为什么登山?他们总异口同声地答:"因为山在那里!"这句话等于什么也没回答,却对我产生了更大的诱惑力。那时,身为廖原的女友,我非常嫉妒山。但转而一想,与其嫉妒,还不如和他一起爱山、登山,一起去领略登上雪峰顶那豪情万丈的感觉。

  我和廖原的婚期原定在今年5月1日举行,正好与国家登山协会、青海登山协会、西藏登山协会四月末五月初在玉珠峰举办的登山节同时。于是我突然萌生了这样一个浪漫的想法:"我要到玉珠峰顶举行婚礼!"几家的女士们一听欢呼雀跃,当即表示愿意一同前往。倒是男士们虽然早就磨拳擦掌想去雪山参加各路登山英雄的"昆仑论剑",但对我的狂想却一致反对:"你不行,你体质太差!""你走路太慢,会掉队的。""那里恶劣的气候和致命的高山反应你根本受不了。"最后,可能因为爱情的力量和我的决心感动了大家吧,大刘李萍、王毅尹冬青、吴长胜吕美娴三对夫妻与我和廖原组成了一支"完美家庭登山队"来帮助我达成心愿。兴奋的朋友们立即拨通了国家登山队队长王勇峰的电话,王队长听完后非常兴奋,说:"这件事太好了,在中国登山运动史上还是第一回,就这么定了!"就这样,我到玉珠峰顶举行婚礼的计划得到了国家登山协会的支持。

  其实,"彪"们最初的反对不是一点没有道理,我的这次举动是在向自己的生命极限发起挑战。在各项体育运动中,登山是最危险、死伤最多的项目之一,不少人为此把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雪山。为了打消亲人的顾虑,保证这次登玉珠峰圆满成功,我们几位女士在"彪"们的陪同下,开始了艰苦的体能训练:每天负重跑完滨海路中段,再到大连英雄纪念公园的288级台阶上来回跑,每次都练得浑身酸痛。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我觉得身体结实了很多,对登山的信心也更大了。大刘是我们"完美家庭登山队"的队长,督促大家训练的重任就落在他的身上,我是他的重点"监督"对象,一发现我偷懒他就说:"现在多出一分力,到山上就会少受一分苦。"

  起程那天,亲朋好友都来依依道别热烈欢送,令我感动不已。我妈包了饺子,边含着泪催我们多吃,边摇着头自言自语:"这是啥爱情哟,有这样大的力量!"

  当美和险结合在一起的时侯,是那样的诱人,更是那样的刺激

  4月24日,我们一行八人登上列车,前往青海去朝拜玉珠峰。

  在北京购买了装备,转乘飞机到海拔2200米的西宁,再从西宁乘火车到海拔2900米的格尔木,又乘汽车至海拔4000米的西大滩,最后由西大滩抵海拔5050米的大本营。前年,"彪"们登玉珠峰,到大本营用了三天时间。这次因为有我们女队员,故分段行驶,以利慢慢适应高山反应。

  最忘不了4月28日这一天,在冰峰雪飘的西大滩,我们刚安顿好,就听得隆隆的车响,一辆辆汽车奔驰而来。国家登山队、西藏登山队、奥索卡学校的顶级登山高手们都来了,还有来自北京、黑龙江、青海、湖北、重庆、广东、辽宁、上海、江苏、香港等地的100多名登山者。他们个个人高马大,神采奕奕,身上五彩斑斓的登山服和背包在白皑皑的雪原上显得格外耀眼,令我兴奋莫名。

  正当我们沉浸在同英雄会聚的欢愉中时,高山反应也悄悄地袭来。我开始头痛、恶心,想呕吐,晚饭只强忍着喝了点稀饭。原计划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大本营,没想到早上起床一看,窗外是一片皑皑白雪,去大本营的日期只得往后延迟一天。高山反应加上意外的大雪让我有些支持不住,昨天强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我一边哭一边对廖原说:"我想回家。"廖原见劝不住我,就从包里掏出采访机,说要把我的哭声录下来。这一招把我治住了,我只好收敛。这采访机成了他一路上对付我哭的武器。

  老天有眼,第二天天放晴了,终于可以出发前往大本营了。一路上,看着一座座雪山向我逼近,心里不觉产生一种莫名的悸动,眼泪在眼眶里转:这一座座雪山是那么孤独、沉寂,似乎一直在等待我们去亲近它们,去投入它们的怀抱啊!

  经过几小时的颠簸,到大本营时,我基本上已进入半昏迷状态,一钻进大帐篷就睁不开眼了,只想睡觉。其实这是高山反应──"脑水肿"的初期症状,嗜睡。队长说挺过这一段就会好的。可我的脑子就是不听使唤,廖原搭完帐篷后看到我这样,急忙拍醒我,又给我灌了好多水,告诉我喝透了才会清醒。可喝下去的水一会儿就全吐了出来,我当时真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就这样,在廖原的"强迫"下,喝了吐,吐了再喝,几番下来,才好了许多。晚上,廖原铺好睡垫、睡袋,把倒在一边的我"滚"进睡袋里。

  到大本营的第二天,缺氧造成的头痛、呼吸困难折磨得我更加难受,连脱衣、穿鞋、解鞋带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事,都得让廖原帮我。我干脆躺下,饭也不吃,话也不说,止不住的眼泪哗哗地流,心里不停地说:"下次再也不来了。"

  我不能做的,廖原都帮我做了。开饭时,廖原总是将饭菜端到我的面前,看着我一口口地吃下,且不时"逼"我多吃,以保持体力。我吃了吐,吐了再吃,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跑前跑后,样子虽然缓慢"笨拙"(他也有高山反应,比我轻),但那极其耐心的样子着实令我感动。

  夜晚,雪山上狂风怒吼,异常寒冷。但我在帐篷里并没感到怎么冷,是廖原精心地帮我铺好睡袋,又在防潮垫上加上了我们俩的羽绒服、硬纸壳(包装帐篷用的),而他却只有那一层防潮垫。钻睡袋真让人难熬,帐篷里不时传来队友们痛苦的呻吟和喊叫。好在我在什么地方都能一倒下就睡,所以我睡眠很充足,休息得挺好,体力恢复得很快。

  4月30号,来到了日夜向往的玉珠峰前,我强睁双眼,抬头眺望,映入我眼帘的这位"巨人"巍巍而耸,凛凛而立,敦实中显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威严。这天,天气晴朗。中午时分,在阳光的照射下,山上的云雾渐渐散去,如同大幕般徐徐拉开。薄雾中,玉珠峰仿佛从远处走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大。云雾散尽后,蓝天下的玉珠峰冰清玉洁,闪着神秘而圣洁的光。

  要在这垂直一千多米高的冰体上攀登,艰难不言而喻。此时,雪山以夺人心魄的美和异常的凶险,深深地震撼着我的心。当美和险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是那样的诱人,更是那样的刺激。我想,这正是雪山的魅力所在。

  5月1日一整天,国家登山队的队员带领我们进行适应性训练。从大本营到装备营地,海拔5300米,我又挺过来了。登峰中,国家登山队的那些可爱的小伙子,谈笑风生,神采不减,异常艰苦的登山,在他们那里成了轻松的浪漫之旅,看来,雪山真锤炼人哪!

  到这时为止,我们"完美家庭登山队"八人中,只有尹冬青出现了严重的脑水肿症状,面部浮肿,眼睛都睁不开,不能继续往前,她的丈夫王毅只得放弃登顶,留下来陪她。

  雪山似乎对来朝拜它的的第一对新人并不领情,狂风更加肆虐,刮得帐篷嘎嘎作响

  正式登顶开始,登山教练把我们六人分两个组,我、廖原、刘福勇、李萍一个组。

  5月2日,廖原和大刘早早起来,再次仔细检查了装备,为我们女士穿好鞋系好鞋带,他们将所有的重物背在了自己的肩上。告别大本营,我们在前,他们在后紧紧地跟着,向山顶进发。

  国家队教练马欣祥亲自带着我走,廖原跟在我身后。马教练规定我每走30步停下来歇一会儿,喘口气。不争气的我经常累得想坐到地上好好歇会儿,但每次都被他们"无情"地制止了,我也知道那样的休息只会让人更累,甚至再也起不来。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冰面,每走一步都需小心翼翼。虽说还有国家登山队马欣祥和次洛教练、陈峻池等高手的指导以及西藏几位山友的陪伴,我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廖原的脚尖始终紧挨着我的后脚跟,身体始终保持相距30厘米,我们的步伐也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山上因积雪太厚,我们一边登,还要不时用冰镐将粘在冰爪上的积雪敲掉,不然就会滑下去。我哪里还有敲冰爪的劲儿,还得拜托廖原敲完自己的再帮我敲。

  中午,终于到了5500米的营地,我们需要在这里换上高山靴、安全带、雪套、冰爪,再补充些食品和水分,然后继续向5600米的CI营地进发。中央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只陪我们走到这里,撤离前他们握着我的手说:"新娘子,要坚持住,你一定会成功的。"我望着那看不到尽头的雪山,心里真是没底,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登上去,不过脚步还是倔犟地一个劲儿往前挪动着。

  临近傍晚,我们终于看见了不远的一块平地上有几个黄色的帐篷,这就是海拔5600米处的CI营地。此时我的脚步也变得稍微轻快了些,一头钻进次洛教练亲自为我们搭好的"雪峰洞房",我已经累得再也动不了了。晚餐是大刘用雪水为我们煮的一锅方便面加两根火腿肠,这些平时我根本咽不下的东西如今却令我食欲大开,只觉得不够吃。大刘做饭时袅袅升腾的炊烟,也给这沉寂的雪峰带来了无限生机。

  然而,雪山似乎对来朝拜它的第一对新人并不领情,狂风更加肆虐,刮得帐篷嘎嘎作响。明天就要登顶了,累了一天的我感到异常疲惫,头也觉得很痛,但同时又异常兴奋。顶峰──多少天来追求的目标和梦想,已如此接近,即将登顶的巨大喜悦,在我心中滋长,令我血脉贲张。

  "快睡,休息不好明天就登不上顶了。"廖原催促着我,他一直用那双温暖的大手抚摩着我的异常疼痛的头,慢慢地我进入了梦乡。

  人不能浪漫一辈子,但至少有一天可以浪漫

  第二天,天阴了,又下起了雪,山上风雪交加,我们开始了最后的征程。从5600米往上的路,基本上是冰面,雪落在光滑的冰面上,更滑、更难登。不一会儿,我就觉得很累,行进的速度也很慢。

  越往山上走,风越大。风夹着雪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呼出的热气瞬间在嘴的周围行成了小冰柱。我感到特别冷,侧着头,缩着脑袋,避一避迎面吹来的风。在我们走到一个换安全锁的地方时,廖原想把包卸下来一会儿,谁知,包刚一碰着地就迅速顺着冰面往下滑,我见势大叫起来,幸亏廖原反应快,用冰爪和手同时拽住了包。登山人如果把包给丢了,就离死亡很近了,包里装的可全是危难时刻救命的东西。真是虚惊一场啊!

  再往上,空气越来越稀薄,高山反应变本加厉地向我袭来,我头痛欲裂,胸憋闷得快要炸开了。我大口大口喘着气,觉得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双腿变得越来越重,严格地说是全身变得沉重了,没有足够的力量将自己近乎麻木的双腿向前移动。我突然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一丝焦虑与不安,陷入了对当初选择的怀疑之中。我竭力在想,自己怎么会到这该死的山上来呢?"孙珊,别动!"走在身边的次洛教练大喊一声,使我从迷惘中惊醒,原来是左脚的冰爪突然脱落了,我吓得腿都软了,动也不敢动。次洛教练猛地将我的腿别住,迅速帮我装好脚上脱落的冰爪。与此同时,身后的廖原一把将我的身体托住。又一场虚惊,吓得我顿时出了一头冷汗。这时,我真为刚才的沮丧感到懊悔:"既然来了,就不能后退,多少人在看着我啊!"

  山下的大本营也适时传来了问候与鼓励,我的身体顿时好像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平添了许多力气。"我会努力的,我会坚持到底的,我会成功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再有十几分钟就要登顶了,山上虽然狂风怒吼,但我并不感到十分冷,出了一身汗,又一身汗。步子虽然迈得越来越艰难,越来越小,但毕竟在不断地向上、向上……

  距顶峰只有几步了。在这里,一步只能迈出不到20厘米,每走一步都像婴儿学步,感到无比恐惧,无比艰难,像是面临生死的考验。好在胜利已经在望,只有不多的几步了……

  突然,我听到了马欣祥教练倒计时的、喊声:"10、9、8、7、6、5、4、3、2、1--好,冲顶了!"我看到走在前面的李萍最后跨过路绳,双脚稳稳地踏上了顶峰,紧接着大刘也踏上去了。我打起最后的精神,使出浑身力气,也迈出最后一步,踏了上去,身后的廖原也紧跟着上来了。这时天又开始下起雪来,好像在为我们的婚礼祝福。我、廖原、大刘、李萍不禁抱在一起,激动地痛哭。此刻,是累、是怨、是喜悦、是幸福,数不清的复杂感情,一齐向我涌来,千言万语化作了我与爱人忘情的拥吻……

  在雪山面前,人是多么渺小,多么脆弱,然而又是多么勇敢啊!

  在上接天际高耸入云的玉珠峰顶,在群山环绕的银白世界,马欣祥教练为我们主持了"互换戒指"仪式。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太激动,我俩居然一时不知道戒指要戴在哪个手指上,好不容易在众人的指点下,才找对了手指,却因剧烈的颤抖怎么也戴不上去。此时,我已泣不成声,我感到,两枚小小的戒指,正在将我们紧紧相连,将我们与雪山紧紧相连。

  大本营传来了一声声的祝贺。对着对讲机,廖原喘息着发出沙哑的回应,表达我俩供同的感激:"没有许许多多的至爱亲朋,我们登不上这座山。我们的雪山婚礼是浪漫的,但浪漫也应属于每一位帮助我们的'兄弟姐妹'!"

  下山的路也很艰难,体力透支的我几乎是被伙伴们拖着架着下来的。

  我们是5月2日清晨出发,5月3日中午登顶,回到大本营已是傍晚时分,历经二十多个小时的艰苦攀登。是什么能使我成功登顶顺利返回?是爱。我深知,假如没有这些至爱亲朋的支持与帮助,我们的浪漫就无法实现。虽然我是被人架着回到大本营的,但精神还是一直处于亢奋状态,面对等在大本营的记者的采访,我的回答是:"我还要去登山,下一个目标是非洲的乞尼马扎罗。"

  从玉珠峰回来已有一段日子了,你问我现在对在玉珠峰顶举行的婚礼有何感受,我想我最深切的感受是:人不能浪漫一辈子,但至少有一天可以浪漫!(口述/孙 珊 采访/袁 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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