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和他,我便想到了爱,仅仅是爱。
那一次,我们同样都是从天津到烟台旅游的散客,客车在黑暗中运行几乎是谨小慎微的。她和他坐在最前排,矮小的身子倚在靠背上只露出了乌黑的脑顶。他握着她的手,她柔软的小手合在他的掌心,全然没有年少夫妻的亲昵,而是一副把自己交付出去的率真和信任,竟也是千年般的稔熟。浓稠的夜色像是柔软的丝绒,温和、安全,迎面不断亮起的车灯在车厢中流泻,他们也变得影影绰绰起来,浑然不觉周围糅合了讥讽嘲笑还有怜惜的目光。毕竟,这三十几年的非健康人的生活已经让他们学会不再苛求了。
他们仿佛是再也经不得老了,在忽明忽暗的车厢中,他们的沧桑像是打点好的行李,随时整装待发似的。我几乎是有些心痛地望着他和她的背影,那完全是两个孩子的,纤薄、瘦弱。她穿的小尺码的衣服和鞋子,在童装柜才有的卖,但她的脸却完全是成年人的,成年人的饱满、成熟、精明世故。他的神态和长相竟显得有些卑琐,早早地头发便开始谢了,再短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显得宽大,借来似的,想想也只有他才是最让人疼惜的,一颗大男人的心在这四尺之躯中又藏着多少辛酸和自卑啊。
这趟烟台之旅,夫妻、恋人算算也有六、七对,但是他和她看上去是最为和谐的,也许是一样的矮小,才会感觉他们是最应该也是情理中的天造地设和举案齐眉。十几个小时的夜路,他很细心地为她准备好了晕车药和白开水,还车前车后地在朋友那里为她拿水果和面包,燕子衔泥般的温馨。从长岛回来的那天下着雨,海上的风浪很大,如果风力再不减弱的话,回蓬莱的船只能停航。很多的团队焦躁地拥挤在售票口等消息,他站在队尾撑着一把碎花雨伞,轻揽着她的肩,有种听于宿命的平静,也许因为背后是浩瀚的海,他们竟给了我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又有团队从岛上下来了,在拥挤的人流中很快地便看不到他和她了,远远地那把碎花雨伞像是一顶戴在头上的精致小帽,他在我的心里也高大威武起来。
这是怎样的一份爱啊,他是那么地爱他的妻子,因为爱连他都觉得自己顶天立地、不可藐视起来。同样的残疾给了他们一种平等,于是他们才有了正常的、健康的爱,并让爱有了一种境界的升华,他们的爱几乎是一种本能,本能的疼惜,本能的体恤,还有一种删繁就简的大度。这样的两个人是不求感动别人的,只希望感动自己,因为是爱给了他们自由轻松的呼吸,是爱让他们有了男人的责任和女人的阴柔,也是爱才让他们重又触摸生命厚重的质感。
我眼前的他和她,是可选择又别无选择的,所以他们的爱一上来便有些孤注一掷似的悲壮。爱虽然不是退其次而求其欢,但人或许只有在生命和人生的境遇没什么退路的时候,才学着给爱留一点点真心,真正懂得执子之手和生死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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