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是我高中的同学,一头浓密的秀发,一对明亮的大眼,在班里因她年龄最小,我们都叫她“幺妹”。
那年,她塞给我一把喜糖,春风似的脸儿透着些许羞涩。她说:“我结婚了,男方是个大学生。”看得出她挺满意的,我真诚地祝她幸福。
那年,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她带着年幼的女儿去上班,在夏日的骄阳下,她的脸上挂着汗珠。她说丈夫去美国了,自费留学,临走,留下话,等拿到了“绿卡”,让她们娘俩儿也过去。
那年,在她家门口我们不期而遇,她正吃力地拎着煤气罐下楼、秋风拂过的脸上透着些许疲惫,她说父亲卧病在床,母亲瘫痪不起,一切家务活儿都得靠自己,也没有个帮手。我问她,你丈夫最近有消息吗?她说:“还在打工,还没有拿到绿卡,听说快了。”从她无奈的神情中,我隐隐看到丝丝的哀怨。
许多年以后,我再见到她时,她依然是那么粲然一笑,但飘逸的秀发中透出依稀的银丝,焦虑的额头过早地爬上了皱纹,生活让她承载了过多的重负,她独自一人苦苦地支撑着“家”这叶小舟。她告诉我,女儿高中毕业,父亲前年去世,丈夫走了十来年,已拿到“绿卡”,让她们娘俩儿过去,但母亲还躺在床上,怎能走得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面无表情,苦涩的喜悦中隐含着挥之不去的淡淡忧虑。
第二年夏日的一天,她兴冲冲跑到我的办公室,说:“签证批下来了,我和女儿一起走,我丈夫已为我们预订了机票。”我问:“你母亲怎么办?”“没办法,只好暂时交给我的一个远房表哥,走一步说一步吧。”
十多年来苦熬得到了回报,但对她来说,青春毕竟已逝去,何况前面的路,是坦途,是坎坷,还很难说。
那天,太阳像个火球,没有一丝风,沉闷的日子里,我接到一个沉闷的电话:“章走了!是心脏病猝死!”我惊呆了。听她单位的人说,这段时间她忙着签证,忙着办手续,忙着安排久病的母亲,劳累加之兴奋,于是,不测就发生在临行前的几天。
再次见到章,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她静静地躺在白布单上,蜡黄的脸上读到了几许怅惋、哀怨,长长的睫毛掩住了那双不愿合闭的双眼,仿佛在诉说自己终生的遗憾和绵绵的思情。身上是几大块冰,天热,冰融化得快,滴答,滴答,床下淌着水。透过泪水湿润的眼眸,我仿佛看到,她安睡在一叶小舟上,扯着风帆,随着海潮,漂啊漂啊,漂向大洋彼岸,她本不该这样走的。
七天后,她的女儿捧着她的骨灰盒,孤零零地登上了飞机。长空万里,蓝天白云,就这样,她去会她那日夜思念的丈夫,去圆她那破了又圆,圆了又破的残破的梦……(豫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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