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知青子女，从16岁回到上海，至今已有12个年头。这些年来，父母始终远在千里之外，我只能住在外婆家。寄人篱下的那份滋味，使我从小就比许多同龄女孩显得成熟。

　　他母亲骂我“狐狸精”

　　4年前，同事给我介绍了第一个男朋友磊。磊比我大10多岁，在一家合资公司做财务经理。第一次见面，磊给我的印象非常不错：看起来很老实，工作又出色。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个头比我矮了不少。(记者注意到，Jannet身高超过1米75，实在很少有男孩能够达到她的“择偶标准”。)

　　可是，当时的我在上海并没有多少朋友，很孤独。有这样一个男孩子在我身边，我已十分心满意足。不久，我和磊恋爱了。

　　磊的脾气很倔，对我却很好，问题就出在他父母身上。磊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可能嫌我是个没有根基的“外地人”吧，他们始终反对儿子跟我在一起。

　　由于住得很近，我和磊几乎天天见面。正因为彼此太了解了，所以各自的缺点也很快暴露了出来……我们之间有了一次次的争吵———相处的短短一年多时间里，我们分分合合了3次。

　　在我们所有的争吵中，有时是因为磊的父母引起的。他的母亲很固执，坚持不肯接纳我，她甚至会当着我的面，拐弯抹角地说：我长得比磊高，之所以会和他在一起，完全是因为看上了他家的钱和房子———这些，我都忍了。

　　1999年初，当我从父母身边过完春节回来，磊突然“失踪”了，而且事前毫无征兆。我不停地打他的BP机、手机，却始终无人应答。

　　直到有一天，外婆家的电话铃突然在半夜响起———是磊的母亲打来的。听到是我外婆接的电话，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老太婆，管好你的外孙女，叫她不要再来纠缠我家儿子了！”电话里，她口口声声地骂我是“狐狸精”———我简直无法想象，这些都出自一个中学教师之口。

　　接连好几天，磊的母亲天天半夜打电话来，吓得外婆大病了一场，直到现在听到电话铃声，她还会紧张万分。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放弃。何况从“失踪”那天起，磊始终没有给过我一个电话。

　　(Jannet说，第一段恋情无疾而终之后，她经历了一段“灰色时光”：“那时候，除了拼命地工作，我几乎没有任何思想。这是我20多年来，受到的最大打击吧。”说起对外婆的伤害，Jannet低头沉默了很久。)

　　他看上去还算憨厚

　　不久，同事、亲戚和朋友不断地为我安排着一次次的“相亲”。前后总共十几个，一次次重复的笑容，一次次重复的自我介绍，我都快麻木了。如果不是钢的出现，我想我的感情真的无可救药了。

　　钢是所有相亲队伍中的“第16位”。说实话，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虽然他的个子很高(我只够到他的肩膀)，但他实在太胖了———超过110公斤的体重、1米左右的腰围，让我吓了一大跳。

　　好在钢看上去还算憨厚，听我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露出两个酒窝；只要有空，他每天都会走上半个小时，接我下班、一起吃晚饭，然后送我回家……起初，我真的很难接受这样一份感情———每次走在街上，我们的回头率总在80%以上，路人总会对他投以好奇而异样的目光，别扭透了！可是渐渐地，我也就坦然了：胖就胖嘛，只要他爱我！

　　于是，我很快开始了第二次恋爱。但是，这次轮到我的父母不满意了。我带钢回去见父母，妈妈躲在厨房悄悄劝我说：“他实在太胖了，别看现在蛮好，可到了一定的年纪，难保不生各种毛病……”不过，看在他对我体贴入微的份上，父母也没有太多坚持。

　　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我们几乎每天在一起，感情却开始归于平淡———我那曾经被他认为是“发嗲撒娇”的“小脾气”，不久却成了“无理取闹”的“罪证”。钢总说我不懂他的心思，整天“作”；而我也怪他对我太挑剔———争吵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

　　风雨中他说“再见”

　　今年8月初的一个周末，钢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我这里。可是到了半夜，他又突然打来电话，口气变得和平常大不一样了：“你总是对我发脾气，我受不了了！让我考虑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再给你答复。”毫无来由地听到这样一句话，我怔住了。可是，不容我多说一句，他就挂了电话。

　　对于这次没来由的“分手”，我胡思乱想了一夜也没弄明白。第二天一早，我特意提前半个小时，等在钢上班的路上。见到我，他一言不发地把我家的钥匙还给我，然后扭头就走。

　　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我一把拽住他，哭着求他原谅我的脾气，求他再给我一次机会。但是，他还是走了———我至今都不明白，他突然提出“考虑一个月”，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他另有了新欢？

　　那天晚上，就是前段时间上海罕见的暴雨天气，又是打雷又是闪电。我等待着钢像平常一样，打电话陪我说说话，但是没有。于是，我忍不住打电话给他：“外面雨下得很大。”“嗯！”“我家的阳台又漏水了，楼下人家又来闹，我很害怕……”一阵沉默。“你说话呀！”“他们再闹你就打110好了，没事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再见……”

　　那一晚，我一个人独坐到天亮。空气里只有电话“嘟嘟嘟”的声音，我绝望了。我们相爱了7个多月啊，我的生活已经离不开他了。望着一下子空空荡荡的房间，我整整哭了三天，滴水未进。朋友们都劝我，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但是，我仍然放不下……

　　“风雨欲来”来了

　　就在与钢僵持的那段时间里，我又遇见了第三个男人，很“俗套”的是———我们相识于网络。

　　那几天我很无聊，每天靠上网来打发时间。那天半夜，冷清的聊天室突然上来一个新人，叫“风雨欲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我们谈得很投机。于是，我们匆匆下了线，他马上就打来了电话。在电话里，我们聊了个通宵———“风雨欲来”的话不多，他没有安慰我，只是静静地倾听着，让我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发泄感。第二天、第三天……我们无法自拔地频繁通话。

　　第四天，我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他。第五天，我把他留下了。我们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让空气中弥漫着最喜欢的音乐。然后，我们喝酒。他说，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当夜深人静时，我已经躺在了他的怀里。

　　然而，到了凌晨，“风雨欲来”却说了一句让我永远也无法承受的话———“我有家！”看着我一脸疑惑，他苦笑道：“我有妻子和孩子。”顿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流着泪听他讲着“家里”所谓的“不是人过的生活”(记者又一次感到，现在的谎言也变得“俗套”了起来)。

　　我竟然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有家的男人，明知网络虚幻，明知他不可能给我未来……但是，一切都已太晚了。

　　现在，他仍然每天会给我打几个电话。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爱他，还是在利用他来排遣寂寞———等待着一个月后钢对我的感情“判决”……

　　所谓的“一个月后”就在眼前了。于是问Jannet，这两个男人之间，她到底该如何选择。沉默良久，Jannet始终一言不发，眼中，却已噙满了泪珠。

　　又如何

　　Jannet的故事让我没有头绪。

　　知青子女是对旧派上海人的精明、小气感受最深的一类人。Jannet对“在外婆家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没有展开描述，但一切都仿佛已在眼前；而第一个男朋友的“当中学老师的妈”则更显然是充斥着劣根性的上海女人的代表。

　　但是，话又说回来，即使从Jannet自叙的角度去揣测，钢的忍无可忍肯定有Jannet的原因。Jannet自己也承认自己“作”，能够“作”到将一个憨厚的大胖子逼走，其程度让钢来说说或许又是一段“口述实录”。

　　世界上没有完人，包括故事的叙述者Jannet。

　　故事并不精彩，因为生活的绝大部分并不精彩，倒是与“风雨欲来”的故事还有一点浪漫的味道。虽是同仁，我对记者“谎言”和“俗套”的批注不敢苟同，甚至觉得批注本身有些俗套。

　　生活就是生活，对生活的注解永远在生活发生之后才出现。所以———离开了大10多岁的磊又如何；只有“争吵”才能形成共同话题的钢离开了你又如何；“风雨欲来”有家又如何；一个月后那些男人们全走光了又如何

　　回头看，每一次痛苦都是人生财富，痛苦越大财富越多。

　　痛苦又如何？

　　口述者Jannet女28岁公司职员

　　文／陈晓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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