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父亲的情感一直被冰封在内心深处最阴冷的角落。那是一片我在平日不愿去触及的敏感地域。这件事要追溯到四年前……
父亲的脾气比较暴躁,二十年的军旅生涯将他磨炼得刚毅独裁。在他眼中,他的每个字、每句话我都必须像军人接受命令一样绝对服从。一旦我做事稍有偏差,便会遭受他严厉的责骂,好强的我有时无法容忍,便顶上几句,气得涨红了脸的他便会毫不客气地挥上一记拳头,每次母亲都会及时制止。母亲总教育我,让我别那么嘴硬,我讨厌父亲独裁专制的个性,但我无法恨他,毕竟他与我有着不可割舍的浓浓血缘之情。我总忍让他,幻想终有一天他能变为我心目中的那种慈爱的父亲。
仅仅一件小事,就让我彻彻底底断绝了这种念头。一个周末他正在修柜子,让我拿一下老虎钳,我手脚慢了点,一不小心老虎钳又掉到冰箱后面。父亲一边弯腰去捡一边骂我。我强忍住心头怒火,跑回房。他又冲进来说我笨,怒火如喷涌的火山岩一触而发,我将久久淤积在心头的情绪倾斜而出,我态度强硬地说:“我很笨吗?你又有多聪明。”刚说完我又有点后悔,也许逞口头之快会招致更多矛盾的产生。的确,这句话激怒了他,糟了!母亲此时不在家,我失去最强有力的庇护伞。我死定了!父亲也将拳头挥来,我只懵懵地意识到背上、头上受到重击。孤力无助的我无招架之力,出于本能,我推开父亲,冲到楼下。心中清楚这不是办法,年仅十三岁的我又岂能跑过高大的父亲,但也许他看楼下人多就作罢了呢?谁知,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硬拖着、拽着我,失去自尊的我满心是屈辱和仇恨。围观的人们指指点点。我伤心难过却没有掉下一滴泪。终于,我说出言简意赅的一句:“我们断绝父女关系!”话一说出口,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地落下,这泪水也如冷凝剂一般,冰冻了我对父亲所有的情感。
从此我和父亲形同陌路,虽身处同一屋檐却有着陌生人的距离和客套。在母亲的极力劝慰下,我作了妥协,每天早晨和晚上叫声:“爸”。这也是我能退让的最大限度。每天我像例行公事一样称呼这个让我没有一点感觉的人,这种局面持续了整整四年。在我眼中,别人那些对父亲的称赞,全是些华丽而又空洞的词藻,让我厌烦。我再也不再幻想和羡慕。
直到一天深夜,在《青年文摘》上看到一篇名为《父亲,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痛》的文章,我才又感到若有所失。文章介绍一个儿子在成家立业之后仍无法原谅曾抛弃他的父亲,浸透血泪的文字不时激起我的共鸣。文章的结局是这样的,儿子在被毒蛇咬伤之后,父亲用嘴去吸蛇毒,儿子认为父亲在讨好他,气得掴了父亲一耳光。正是这一巴掌,让父亲来不及吐出蛇毒,一口咽了下去。父亲在临死之前,嘱咐母亲将他的一点存款交给儿子去买房子。儿子终于流下悔恨的泪水,此刻才感受到父亲的伟大。但为时已晚,父亲的生命在一掌之后如青烟般逝去,每当他将脸贴在新房子雪白的墙上,都会感到关怀般的爱抚。他在文章最后写了这样一句话:世上有什么事不能沟通,有什么隔膜无法消除呢?
看到此处,我再也无法控制泪水的涌出。是这篇文章让我轻启尘封四年的心扉,我小声地哭着,怕惊扰熟睡中的父亲,涓细的泪水如一股暖流,滑入我心中那个阴冷的角落,融化了那块硬实的冰块,释放了我对父亲的全部感情。一幅幅画面像电影片断不断闪过脑中……每次母亲告诉父亲我的成绩,一旦我稍有进步,他便会在背后赞许地说:“这孩子有希望。”一次我碰巧听到,说他:“虚伪”。每次春游,他都会让母亲多给我些零花钱,我说他:“讨好!”如今细细想来,原来父亲一直是在关怀我,爱我———用他独有的方式,我的心受到从未有过的撞击,过往的一切怨、一切恨都弥藏在我的泪光之中,仅存留下那浓得化不开的对父亲的爱。静谧夜阑,关上散发橘色柔光的台灯,在无际的黑暗中,我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血管中红色液体流淌的声音,让我觉得充实而温暖,那是父亲在我体内流动的声音———“我们断绝父女关系!”那个遥远的呼声此刻尖锐地刺激我的耳膜,毕竟“血浓于水”,我又如何能割舍对父爱的深切眷恋?的确,有什么事不能沟通?有什么隔膜无法消除呢?在沉思中,我的灵魂仿佛得到一层一层的净化,同时对父亲关怀和爱护的渴望像无数个精灵飞窜在我灵魂的隙隙之中……在疲惫而又甜蜜的情绪中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温暖的阳光透过蓝色玻璃窗照进我的房间,仿佛射入我心中那片曾经阴暗冰冷的地方。
现在我将从头开始,接受原谅我的父亲,也希望得到父亲的对我的原谅。走到父亲的床前,深情地道一声:“爸,您早!”(率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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