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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说谎 夜晚陶醉》之太阳下的雪第二章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2月01日17:01 新浪伊人风采

  陈煜脑海中一再地浮现生命的足迹,后悔失去了原来的工作,他意识到叶丹桦就是一个死亡的深渊,一个陷阱,而他却仍贪恋她的肉体。这个女妖精,使他像中了毒瘾,无法不迷恋,总渴望与她不停地欢娱,并想尽方法来讨好她,在叶丹桦面前充英雄时那份虚荣总令他满足。

  然而,他妹妹的钱,已被他借光了,昨天他去网吧时,妹妹脸上就露出了难色,他
很识时务地没有说明来意。怎么办呢?他似乎没有朋友。平时他只喜欢异性,大把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爱情和做爱;他藐视一切成功的和不成功的男人,因为那些成功的男人早晚都会被他超越,那些不成功的男人本应低他一等,除了李庄。在大学时他就只佩服过班长李庄。对,有事找李庄,这是好久以来的概念了。

  他兴冲冲地拨打李庄的电话,一拨就通了。李庄永远值得依赖,他没嗦几句就主动约陈煜下午见面。

  陈煜开心极了,兴冲冲地按时赶去李庄约定的地点,好像见到李庄就能拥有大把的钞票。然而,心里却有些不明白李庄为什么约他来这个人流拥挤的火车站。

  李庄穿着灰色的夹克装,肩背黑色的行李包,一脸颓败地站在车站的大门口。

  陈煜发现他比以前瘦了,不能用胖庄子称呼他了。“庄子,你瘦了!”他做出关切的表情,心里希望对方主动问他有什么事。

  “煜子,你的电话真及时,我当时正在办手机消号手续。在这种时候,你还来见我,果然是铁哥们儿!”

  “呵呵,那是!”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的?”

  “啊……我……庄子,你为什么要走?”陈煜的心忽地一沉,知道此行要空手而归了。

  “我背弃梅安,为蒙佳付出那么多,我以为她会被感动,以为她对我的爱是真心的!”

  “哦。出什么事了吗?”陈煜心头不由地一震,时光过了多久?庄子都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觉得李庄的脸非常讨厌了。他的目标是钱,不是来听人诉苦。

  “蒙佳跟着初恋男友回家乡了,只留给我一纸告别信。可怜我对她的所知全是假的,到现在还不确定她是哪儿人。”

  “该走的早晚要走。想开些,庄子,别气馁。”

  “我怎么能不气馁,她带走了我的一切,她使我变得落魄、贫穷,一无所有。”

  “嗯,我理解你的心情。”陈煜烦乱地看着李庄那张倒霉的脸,耐着性子应付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挪用单位的钱出去开开心,本想年底发奖金时还上,却被他们立刻发现了。”

  “啊?庄子,你又……”

  “嗯。我怪过蒙佳,怪过那些娱乐场所带坏了我。唉,现在我谁也不怪了!煜子,听姑妈说小涵姐出走了,难为你追了她那么久,她从小就是那种冲动的性格,也不知她一人在外怎么样了。”

  “庄子,我……我很惦念慕涵啊!”

  “小涵姐自幼任性惯了,她不嫁你,是你的福啊。她一人在外,和我姑妈也很少联系,真是奇怪的人。好了,不说伤心事了。到点了,我该上车了。”

  “唉……你这是要去哪里?找好工作了吗?”

  “没有。我先到南方闯闯吧。挣点钱先把这身脏病治好,难受啊!”

  “你染病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出门难啊,还是在这边吧,熟人多,也多些帮衬。”

  “就是因为熟人多,我只能离开。在这个城市,还会有人信任我吗?”

  “庄子,你……”陈煜突然很怀念慕涵,便不觉得李庄讨厌了,反而很亲切。他握紧李庄的手说,“庄子,出去也好,可能闯出一条新路子。一路多保重!”

  李庄反握他的手,深深地看着他,说:“煜子,都说不同地位,不成为朋友,没想到你始终把我当朋友。好好干,把公司当自己的家吧,咱们公司在市里是知名企业,为之效力不亏呀。”李庄不知陈煜的现状,眼神中流露着无比的羡慕。

  一周后的早上,叶菁来到李澜的网吧,交给她一封信,委托她转交叶丹桦,又对李澜道了句祝福,便匆匆地离开了。

  叶丹桦是在当天的下午看到了姐姐的信。当时陈煜一边塞给她从李澜那借来的三百块钱一边讲叶菁给她送了信来时,她知道信上一定把她骂得狗血喷头,想要一把撕掉。却突然有些好奇,想看看叶菁的嘴里能说出怎样恶毒的话来,便撕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信纸和一张存折。存折的吸引大于文字,她把注意力先投入到存折上,用户名是叶丹桦,款额两万。叶丹桦盯着这宝贵的东西,眼里放射着惊喜的光芒,对姐姐所有的怨恨顷刻消散了。

  她拿着存折看了好久,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她兴奋地展开信说:“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她终于良心发现了!如果早点对我好,我就不对付她的男人了!”

  好久,她才想起看信。

  信件的内容很短:丹丹,我去善沭的国家定居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多保重!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尾数,仔细用!

  信件居然这样短!姐姐就这么走了?跟着染上毒瘾的金善沭走了?真的撇下我再也不管我了?不,她不能走,她没资格走!叶丹桦捧着信,走到窗前对着大街撕扯着嗓子喊道:“叶菁,你凭什么走?你要留下来照顾我!你天生就该照顾我、受我折磨!你凭什么走……”她的心被失败的感觉打击着,无比失落,叶菁甚至连通讯地址也没留下,她还会回来吗?心理上失去这份支撑,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空荡荡。她从没想过叶菁会离开,更没想到费了那么多心机居然没改变叶菁与金善沭的感情。

  她拿着存折,很快丢下了不痛快的情绪,咚地仰躺到床上,想到这两万块钱能让她痛快挥霍好一阵子,心情舒畅极了。

  有了钱,叶丹桦毫不顾忌地过了十多天的奢华日子。然而,欢娱过后的冷静使她郁闷不堪,看着手中越来越少的钱,她为以后的经济来源而困惑忧愁,这些钱花光了以后呢?陈煜一直找不到工作,他为叶丹桦创造的辉煌过去似乎一去不复返了,他似乎已失去生存的能力,包括自信心也没了。更可怕的是,叶丹桦发现自己真正地从感情上依赖了这个男人,不计这个男人的一切,想真心实意和他过日子。她惊觉到这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可以自己赚钱,不要总让别人接济。她魅惑的眼眸倏地闪过一道灵光,财路便像引渠一样被她发现了。“陈煜,拿出一万元,咱们贩点毒品卖吧,这东西赚钱快,也省了你找工作这么难。”她兴奋地踢了一下陈煜搭在茶几上的脚。

  陈煜正在为生计挠头,猛听得叶丹桦这么一说,惊讶地瞪起眼睛说:“什么?贩毒?你想当毒贩子?你胆子可真大呀,贩毒——那都是什么人做的事?那条道儿是想走就走的?那东西也是想碰就可以碰的?别自寻死路了!”陈煜蔑视地看着叶丹桦,觉得自己从一个糜烂的梦中醒了过来,他无法遗忘认识叶丹桦以后发生的一切,现在的叶丹桦像垃圾一样令他讨厌。陈煜感到爱情的迷梦霎时间醒了,醒得残酷,醒得让人恶心!他怎么就遇不到那种值得一生追求,令他终生不厌,能令他一生为之努力奋斗的女子啊。

  他的心又开始飘离、痛苦。如果不是被叶丹桦迷惑得做错事情,他现在完全有资本继续寻觅优秀的女性,而今呢,却只能委屈自己利用叶丹桦来填补暂时的性空缺和对色相的贪欲。好在她还算有一定优势,能让陈煜在癫疯的状态下释放自我,发泄激情,否则真的到了赶她走的地步。

  叶丹桦的脸蓦地一沉,十分不悦,没想到陈煜会反驳她的意见,今天他只是反驳,说不定哪天他就想让她全听他的,心中便涌起不妙预感。她说:“煜煜宝贝,你也别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我们可以少量地贩卖一些摇头丸,就算被抓获,也不至于就定了死罪。我们总得为生计做一下打算吧?”

  “这种事不能做。”

  “煜煜宝贝,你是男人,应该比女人更有能力赚到钱!可是你没有,我出主意去赚呢,你还不让,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日子就这么穷下去吗?将来怎么办?”

  陈煜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居然能说出这种过日子的话来。“得了吧,别起这种念头,赚钱不急,不见得就饿死。”

  “你觉得随时有人盯着要抓你吗?咱们还没那么焦点哪!”

  对呀,他在家呆了这么久,既没人接近他,也没人关注他,这个社会已将他遗忘了,那么无论他做什么事,又有谁会注意?

  叶菁留给叶丹桦的钱似乎一眨眼就花光了。

  贩毒的念头被孤寂的心和贫穷的生活催发成熟,陈煜觉得人生是一个漫长的灾难,他不由自主地采纳了叶丹桦的意见,从贩卖摇头丸做起。

  他从妹妹那儿借来几千块钱做本钱,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借妹妹的钱。

  这个社会确实将他们这些无业人员遗忘了,叶丹桦带领陈煜轻车熟路地交易了半个月的摇头丸,不但解决了生活问题,还赚回了两千元的本钱。陈煜对叶丹桦的印象又好了起来,觉得她除了美貌之外,非常有胆识。

  令人失望的是,坏运气和好运气有着同样的共性,在来临之前,丝毫不做预警。

  那个阳光灿烂的上午,陈煜搂着叶丹桦的肩膀,悠然地任巴士摇晃着身子,将他俩载到舞厅。一瞬间他们就卖出去八粒。他们惬意地坐到吧台上,为到手的钞票兴奋不已。突然,两名持证警察勒令陈煜打开公文包例行检查。那些沉醉在舞池中的瘾君子们眼明腿快,见形势不妙,纷纷出逃。

  叶丹桦临危不乱,表现出了陈煜意料不到的义勇,她拿起陈煜的包,对警察微微一笑,说:“警察同志,我跳舞离不开药丸,就放在他的包中,你们可以尽数带走!”

  瘦高的警察锐利地看着叶丹桦的脸,说:“问题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跟我们走一趟吧!”

  叶丹桦暗示陈煜一个眼神,表示有问题她自己扛,便毫不在乎地走向了警车。

  陈煜觉得自己真倒霉,平时在家呆着,别人正眼也不给他一个,来了舞厅,虽然吸引了好多少女们的视线,却让警察给盯上了,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缝。他愤懑地猛甩他的长发。

  由于警方拿不出足够的证据,叶丹桦又坚持说药丸是用以自食,叶、陈二人被警方处以十五日拘留,并处两千元罚款。

  十五天后,陈煜被释放。同时得知叶丹桦在看守所被看守期间,毒瘾发作,被强行送进戒毒所。

  他步行回家,一路上觉得空气、行人、车辆,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遥远,整个世界都在拒绝他;他那么孤单,那么落魄,那么可耻,那么多余地存在于万物之间。在这个繁华的人世间,他失去了尊严、失去了自立的能力、失去了所有的荣誉。他想起了火车站门口的李庄,他真切地感受到李庄当时的心情。本来,他们俩都可以荣耀地生活着,是什么使他们变得如此凄惨?

  他的心里猛地蓄满一股怒火。这股怒火巨大,无法压抑,他“嗷”的大叫了一声,把拽紧的拳头狠狠地捶向了粗糙的树干。他看着鲜血从残破的拳上渗出,他看着沾在树皮上的皮肉,眼前浮现着在看守所的一幕幕,浮现着曾经的辉煌。他的眼睛闪过耻辱的、荣耀的、满足的、幸福的、后悔的、愤怒的,种种神色,想到叶丹桦,他的双眼一片杀机!

  他的妹妹李澜以网吧急需帮手为由,企图用忙碌拯救他颓败的心。陈煜很识时务,牢牢把握这生存的契机,非常卖力地做着网吧的业务。

  他的精力全用在了业务上,此生他再也不要女子了,他错过了太多的好女子,善良的叶菁、单纯的慕涵,被他一一地错失了。回想情史,善的恶的,那么多优秀的女子被他拥有过、失去过,他没资格再想别的女子了。他觉得自己犯了罪,所以上天派叶丹桦来罚他,就像天欲亡纣,赐他妲己,不过他比纣要清醒得多,能及时认清局势,摆脱狐媚的纠缠。

  但是,夜的时候,他强健的体魄仍会涌动对异性的渴求,想起那些来网吧的女孩子们,在电脑前有敲不完的字,无法言喻的欢乐,她们的心总是怀着春一样的气息,憧憬着与异性相伴的未来,山花一样烂漫的表情永远写在脸上,真让人喜欢;望着隔壁妹妹的卧室,看着那些散发着女性气味的物体,他的心血便莫名地涌动。这些生理现象,总是无法克制。他清醒地意识到种种联想会误导他的行为,毅然搬到网吧值夜班。

  夜晚的网吧里,大多是通宵玩游戏的网虫,他们操作技术娴熟,很少麻烦到陈煜。

  陈煜不喜欢玩游戏,总是无所事事望着电脑屏幕发呆。失意、无聊的情绪每分钟都控制着他的灵魂。他不甘被失败的情绪所控制。

  他自负地打开聊天室——生活的失败者可以做网络的英雄。

  在聊天室的门口,他的心像海水退潮后空荡荡的沙滩,只有一片脏兮兮的泡沫。他相信自己的文字功底,怀着一片雄心要操纵网络。他希望现实中的往事像风一样刮过,不留痕迹,他的美好人生,要从零开始。“昨夜如风……”他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他的名字,不再叫陈煜,而叫昨夜如风,他要忘记过去所有的错,所有的人,特别是叶丹桦这个糟糕的女人。他不断地念叨着,双手轻巧地敲着键盘,为自己注册虚拟世界的名字。

  系统提示:此名字已被注册!

  是什么人?什么人会有着像他一样心境,愿昨夜如风刮过?谁失去的会像他一样多?谁比他更配拥有这个名字?他无奈地重新取名,他绞着脑汁想了一个又一个有特色的名字,系统却总提示:此名字已被注册。

  上网的人真多,他们的文化品位也高到与他比齐?这现象令他无法不愤怒。

  愤怒激发了斗志,他要找到那个昨夜如风,让那人把名字送给他,确切地说是还给他,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用这个名字。于是他给自己取了个负着光荣使命的名字:网名追讨者。进入了聊天室。

  无聊的情绪、压抑的心情,使他太需要对象与自己吵架。而对方为什么和他的立意一样,也要取名叫昨夜如风,更是他想探究的秘密。那个昨夜如风,他一定要找出来。他抱着随时投入战斗的情绪没头苍蝇似的不断进出各个聊天室,寻找那个给他理由吵架的名字。慢慢地,他锻炼出一种坚忍的耐性,似乎生命只是为了即将来临的舌战而存在。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终于在天涯知冷暖聊天室找到了那个人。

  “这个名字是我的,请你还给我,不许再用!”他愤怒地说。

  “我半年前就用这名字了,没借用也没盗用,怎么会是你的?”

  “你不配用这个名字,还我!”

  “去,我烦着呢。惹急了我可是不饶人的。”

  “臭小子,这可是在网上,你不饶又能怎样?”

  “你才是臭小子!”

  “你是!”

  “你是!请你不要这样无礼地对一位女性说话!”

  昨夜如风居然是女的!他突然笑了。他孤寂无聊的生活需要一些调剂,遇到了女性真是一份欣喜。这样肆意地和女性说话,真提神。他的情绪突然变得无比的好,耐心地饶起舌来。

  时光不知不觉过了三小时,昨夜如风毫不客气地撇下他下线了。

  陈煜看着纷乱的屏幕,网络聊天使他再次觉得生命很有意思,他像发现了新大陆,感觉网络会给他新的契机。他把目光转向了一个又一个具有女性特征的网名。

  可是,万物都在随时光进化,网络美女们对网络的免疫力早已升高,她们聊很短的时间就很大胆地要求通电话,很现实地问他的工作单位和收入。他发现以往利用文字降服女性的招数不管用了,做个网络英雄也不是想象得那么简单。他开始恨网。

  可是,就像瘾君子离不开毒品,陈煜平淡无味的生活实在需要进行一场网恋提提精神,他强迫自己进入到追求者的状态中。

  可是追求谁呢?他这种现状又有谁会喜欢呢?一旦对方问他的工作单位和收入咋办呢?说到底他只能在虚拟的精神状态中寻求满足,无论切合到任何实际,都是不可以的。所以,他耐心地泡在聊天室,满怀信心地期待一场纯精神的恋爱。然而事与愿违,他发现聊天室的女人们都是那么浮躁、那么势利眼,她们没有耐心在他虚拟的深奥中探究、她们很直接地问他的经济能力。这些问题令他烦、令他怕。

  无聊的日子,茫然的前程,使他把所有精力都虚抛在网上。短短几天,所有聊友中,最有印象的便是聊过三次的昨夜如风,她从不过问他的私事,只是浮光掠影地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陈煜发现昨夜如风上网的动机似乎和他完全相似,他觉得看到对方就像看到自己一样,越发激起了探究的欲望

  时光荏苒,春、夏、秋如滚动的聊天室屏幕一样,悄悄流离。

  陈煜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直没有找到容易攻克的目标。不过,他遇到几次昨夜如风,并以巧妙的方式探知了她的信箱地址。

  他试探性地给昨夜如风写过几封简短的问候信以后,每次都得到轻描淡写的回复,这增加了他写作的欲望。因为他喜欢炫耀自己的文字功夫,只有信件能让对方看出他的写作水平;信件也能更好地表达对方的状态,他更容易从中了解对方。

  因此,他对这惟一不探究他身份的人运用了少有的耐心。他开始为她写作长信,消磨难度的时光。他写道:

  如风,你好!

  首先请你原谅我初见面时对你的无礼;请你相信是相同的名字牵扯着我们的缘分。

  说真的,第一次给女孩子写信,我有些局促。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又似乎没有勇气把话说出来。

  本来,我大学刚毕业就和一个最要好的同学合伙开办了一家工厂,第二年同学出国发展,退了股份,我利用三年时间将企业发展壮大,不料被同行算计,企业破产。我在痛悔自己社会经验不足的同时,决不服输,我相信我能再次崛起,因此我开办了这间网吧,我要从小到大,慢慢做起。我成天忙于款额结算和一些技术性的服务,而流行于网络上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懂。第一次聊天时,我很懵懂,在别人指点下注册网名。怀着告别过去的心情,我取名“昨夜如风”,可是已经有人叫这名字了。我觉得没有另外的人比我更适合用这个名字,便取名网名追讨者,怒气冲冲地进入了聊天室,本来我以为进了聊天室就能立刻揪出用了这名字的人,没想到一耗就是好久才找到了你。

  由于一心干事业、由于打着独身主义,我生命中没有接受过任何女人,我从没想象爱情会发生在我的心底。可是你的出现却动摇了我生命的定义,我第一次发现和女性交往是美好的事情。虽然我们并不了解,但不知为什么,你使我觉得我们很有缘,信箱很重要,并从此把整个精神都寄托在这个信箱中了。

  从认识你以后,我进聊天室的频率增加了,也似乎上网成瘾了,甘愿为此怠慢客户。当然这不是你的错。

  我经常打开邮箱,信箱的联系人只有你一人,看到有未读信件我就会怦然心跳。虽然只有几封信,每封信只有几个字,我却总是反复地打开每一封信件看。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感觉那么的温馨。看你的字成为我生活中最美丽的依恋了。

  我经常想,也许某个日子的某个时刻,我们会在现实中邂逅,面对面地与你交流的感觉将是如何的幸福,我不敢想象。

  我不知道是什么攫住了我的心——我的信箱,那里面有我的快乐,我的幸福,我的整个灵魂都依附着它了。

  我经常不由自主地去我们相识的那个聊天室看一眼,明明知道你一定在忙事情,却总是在那儿做短暂停留,享受一下回忆带来的幸福才肯离开。

  如风,如果心灵可以是相通的,那么我觉得我与你相处的时刻是那么融洽;如果心灵是可以放飞的,那么我觉得我的心时刻都在你身边。

  于是就想给你写一封信,告诉你,你带给我的欣喜。这里,是我的心灵剖析地,呆在这个向你诉说的地方,就像徜徉在你怀里。

  如风,我这是怎么了?我还是我吗?我们毕竟只聊过几次呀,这几次就足以让你攫获了我的灵魂吗?

  我每天都会想,如风现在好吗?很健康很快乐很顺利地生活着吗?生活中的烦恼有人诉说吗?你的经历虽然一直没向我说明白,可你的名字却总让我隐隐地感到心痛凄寒,“如风会面对生活坚强地笑吗?”我经常这样问自己。

  好了,如风,我说的似乎太多了。最后一句就是:如果你很幸福,我一定会很快乐!

  祝你快乐幸福!

  稀里糊涂爱上你的,网名追讨者!

  他得意地抬起头,预想着对方将做何回复。然而一张鬼魅似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喊着他的名字,搞丢了他所有的好兴致。

  “煜煜宝贝,我回来了!”叶丹桦站在陈煜的电脑前面,一身的囚犯味儿。

  “你?”陈煜突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叶丹桦的样子变了,她的长发乱乱地散在肩上,她的下巴尖尖的,她的翘嘴唇泄露着内在的贪婪,她的眼神像一只发情的母狼,锐利地看着陈煜的眼睛。她失去了美貌,失去了高不可攀的气质,她像一个乞丐,带着一脸的卑微,像一个拾荒的下三滥。

  “她居然出来了,她该死在监狱里!这个罪恶的女人,她连自己姐姐的男朋友都抢!”陈煜的脑海浮现出了认识叶丹桦以后发生的一切,他恨她,恨她把他引领进了一个罪恶的境界。如果不是她,他仍风光地接受客户的优待,惬意地享受着公司的待遇。

  他无言地扬起手,这只有力的、从没打过女人的手,猛地扇向了叶丹桦的脸颊。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精致媚惑的女子,他不怕打坏她,不怕她变得狼狈,这种女人越狼狈越令人解气。他听到“啪”的一声闷响,他感觉到所有的网虫都随着巴掌的声音把视线调离屏幕看向他。他不管,他愤怒地看着叶丹桦被打红了的脸庞,这个狐媚的滥女人害了他的前程,让他生活在颓糜中无法自拔。他真怀疑自己当初怎么会爱上这种女人——叶丹桦,当初如果没有一个有钱的姐姐和陈煜,她一定是街头上的小混子小无赖,说不定去做了妓女,她有什么资格让陈煜付出那么多呢!如果没有她,他的工作怎么会失去,怎么会走到今天犯罪的道路上!

  陈煜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涌上心头,觉得自己的手掌打在了一堆臭屎上。“滚出去——”他大声地吼。他挪开视线,懒得看那张充满囚犯味的脸。

  “煜煜宝贝,你打我,叫我滚?你曾经那么爱我,你打我,叫我滚?我在警察面前袒护你,你打我,叫我滚?”叶丹桦的眼睛突然写满了哀伤与无助,眸中盈满了泪水。

  “滚——烂女人——”陈煜再次挥起有力的胳臂,隔着电脑冲向叶丹桦。

  “煜……你不爱我了!要我走……你不爱我了……”叶丹桦畏惧地看着陈煜挥动着的手掌,嘟囔着后退。

  “快滚——”陈煜猛地冲出去,今天他要痛快地打一回女人。

  “啊……”叶丹桦看着陈煜凶残的目光,尖叫一声向外逃去。

  陈煜看着叶丹桦的背影,余怒未消。他紧紧地闭上眼睛,追忆与初恋女友、雪、慕涵、叶菁相处的日子——初恋女友,糊涂爱一场,在他烦了的时候,无言离开;雪,满腔热情而来,在他的冷漠中绝世而去;叶菁,毅然地来又决然地走;慕涵,轻率地离开英俊的博士,下落不明。而叶丹桦,这个邪恶灵魂驱使下的妩媚躯壳,居然曾让陈煜以为他要的,就是她这样的女子!

  两行悔恨的泪悄悄地爬出他的眼角……

  三天后他收到了昨夜如风的回信:

  网名追讨者,你好!

  见信感动!我是个不相信爱情又渴望爱情的人,如果有爱,就让我拥着思念度日吧。我不允许自己沉迷,但我可以在构筑的幻想里陶醉,陶醉一生。坦白地说,你的信给了我爱的感觉,我很感激你,使我的心可以复活,使我懂得纯文字的爱也可以这么撼动心魄。

  但是这仅仅是在体会一种想象,不要为我浪费了精力和时间。

  不需再通信了,就此话别。

  祝好。

  昨夜如风

  陈煜时刻刷新邮箱,当看到未读邮件,他的心放出了火花,有回音,就表明了被认可的态度,他乐滋滋地看着对方的回信,稍事琢磨,便回复道:

  昨夜如风,你好!

  见信,使我更加景仰你的为人,我真后悔刚遇到你那天和你吵架。

  可能你的经历太丰富吧,让你不太容易陷入一种简单的幸福中。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不可实现的理想来源于人为障碍,因为他们惧怕改变。不肯舍弃现有的心情,又怎么能拥有欲求的?

  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我不同意你那句“就此话别”,因为我需要知道你的喜怒哀乐,我希望你天天都有好心情。

  我愿意做你心灵的支柱。

  祝开心愉快!

  仰慕你的男子

  陈煜知道这种以拒绝为主旨的聊友是最脆弱的,最需要心灵的寄托,于是他把大量精力用在刷新信箱看信件上。没想到当即便收到了回信,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点开信件,里面写道:

  你好,追讨名字的男子!

  不知为什么你使我释放了好多情绪,心里空前的幸福与充实。我似乎看到了春天的来临。

  谢谢你给了我如此的好心情!

  昨夜如风

  陈煜急忙回信,甚至不顾信件格式:

  昨夜如风,有了心的碰触,我们都将不再孤独。

  这么巧你在线,我去聊天室等你!

  昨夜如风似乎陷入了与他相守的感觉中,陈煜只等了五分钟她便进入了聊天室。

  用心演绎的虚假爱情,使陈煜不由自主地陷入到网恋中。他渴望更实际地消除生活的无味,就想更切实地亲近和了解对方。他想与网友见面了。

  于是,他费尽心机地写信:

  昨夜如风,你好!

  我不问你发生过什么,无论你曾经如何沧桑;我不在乎你现在做什么,我不计较你的年龄和相貌;我不惧怕网络的虚幻,只为追寻这份心灵的交融。我都要跨越时空的距离与你牵手,我要牵你的手!

  如风,请你接受一个爱情空白的大男孩儿的爱情!

  我们见面吧,在我们有生之年,见一面吧!

  无法不爱你的男人

  陈煜检阅一遍信件,无误,便轻巧地点击一下发送,将信发了出去。他觉得一切会按他的预想成为现实,他的运气总是好的。他欢快地把后背倚到靠背上,哼起了歌。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他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煜煜宝贝,给我点钱吧,两百块就行!”叶丹桦像乞丐似的站在陈煜面前,穿一身脏兮兮的红套装,染了金色的长头发脏乱地披在肩上。

  陈煜猛地把脸一沉,狠狠地逼视叶丹桦的双眼。她面色青乌,身子干瘦,她的相貌越来越丑了,无法恢复曾经的馥华。他看了,只有恶心的感觉。

  叶丹桦抬起鸡爪般干瘦的手,乞求道:“陈煜,你开着店,有钱,求你给我点钱让我吸一口吧!”

  陈煜狠狠地看着她,回想她的贪欲,她的挥霍。这是个物欲的、没有追求的女人,她永远找不到也不去寻找心灵的寄托,她永远都将堕落。陈煜不顾网虫们的观看,猛地站起身,挥起有力的手掌冲向叶丹桦。

  叶丹桦眼见陈煜的手掌带着风声挥向她,她“啊……”的尖叫着跑出去。她急促地喘息着,毒品的缺乏使她浑身颤抖,只跑了几步便无力地蜷缩在地上。夜行的车灯照亮了她的双眼,她抬起头,嘴角一翘,甜甜地喊了一声“姐姐”,两行清清的泪水在她的脏脸上开掘出两道细细的河流。她就那样昏倒在地。

  第二天早晨,警方搬走了叶丹桦因寒冷和毒品断档而窒息的尸体。

  陈煜目击了叶丹桦走向死亡的全过程,当警察搬走叶丹桦那一刻,陈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的人生,真的要重新开始了!

  隆冬的傍晚,无风却冷得异常。

  陈煜穿着厚厚的衣服,按约定时间来到了山腰那处萦绕在雾海中的台阶——昨夜如风约他晚上攀登雾峰,真是浪漫。

  远远地,陈煜看到一点红。

  昨夜如风穿一件红大衣,楚楚动人地站在远处台阶上。寒风吹拂她的长发在胸前飘,美得像一朵雾中花。

  陈煜拨开浓雾,欣喜地向上迈,本来他只要一种刺激,并没渴望对方漂亮或年轻,可是上帝太恩惠他了,他预感到生命的又一个春天来临了。如果这个女子是个有钱人,那他会发挥智力利用她的钱改写他的人生。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隔着十几道台阶喊:“如风,我来了,向你追讨名字的人来了!”他欢快地跑着,他要撩开浓雾为她做的面纱快些看到她的脸。不知为什么,他心里萌生了做爱的冲动。他被孤单的生活折磨了太久,他不怕冷,在这个浓雾喷洒的寒冷山腰,无论他们怎样做爱都不会被人干扰。

  “如风,我来了,爱你的男人来了!”他的声音在颤抖。在被如风的美貌惊厥之前,他要尽量多地喊她的名字,让她感悟他不可抑止的爱、让她以沉默接受他疯狂的爱。

  他冲上去,去握她的手。

  女人的手,在瑟瑟发抖:“你……你……你这个骗子!”

  陈煜被熟悉的声音惊醒了头脑,他惊慌地看着对方的脸。这是一张清瘦的写满了寂寞与愤怒的脸,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放射着数不清的哀怨与痛楚。

  天啊,居然是慕涵!是天意让他们重逢?陈煜突然不知所措,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持着。

  “你……你太会骗了,骗子!居然是你!”

  陈煜惊慌失措地看着慕涵,紧急应付道:“慕涵,我早知道昨夜如风是你,我查到了你的资料,我怕你不原谅我,始终不敢告诉你!慕涵,请你相信,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我对你的爱始终不变!请你原谅我所有的错,我的爱永远是你的!”

  “你……网络为什么让我遇上你……”慕涵嘴唇抖索,出语困难。

  他抓住她,猛地将她拉近胸前:“慕涵,你的眼中有伤痕,你的眼中有伤痕!你一直都没有忘记我,都在恨我!对不对?我一直在追悔失去了你呀,慕涵!”他紧紧地箍住她胳臂,自信地感觉自己可以和慕涵回到最初。

  他使劲挤出一滴眼泪,没有女人能逃过他刻意臆造的情感,面前这个女人一定会在他的软弱中融化。

  慕涵直直地看着他,伤痛从眼中毫无掩饰地倾泻而出。她大声地说:“你在生活中已无法行骗了吗?又骗到网络?”

  陈煜无心领略慕涵的愤怒,他神思飘摇,只有与她欢爱云雨的欲念。他喜欢这个女性由短发到长发的变化,他想品尝这不同的韵味。“涵,经历了那么多,我才知道,此生,我最爱的人是你!”

  “撒谎!走开呀!”绝望、惊恐、悔恨、痛楚,一齐涌上心头,瞬间将慕涵击溃。她看着陈煜的眼睛,无法宣泄情绪。

  “涵,你知道吗?不是我靠不住,而是我当时陷身于繁华之中忘记了爱情的真相!我以后,都只专心爱你一个人了!”

  “滚哪——骗子——”她恍惚迷蒙的眸子倏然划过一道奇异的光线,力大无比地推开他,像不自控的疯子,没头没脑地跑去。

  比鹅卵石还滑的台阶承载不起过度的慌乱,慕涵一头栽倒,猛地滚下石阶。

  “慕涵,别,不要跑!”他紧步追上去,“我的涵,你不要跑……”

  下了三十多级台阶,陈煜蹲下身抱起了慕涵的身子。

  慕涵紧闭着双眼,额头上瘪进一个鸡蛋大的洞,汩汩地流着血。她的鼻梁骨从中间折断凹了进去。她面目全非,满脸是血。

  他抱住她的头,看着她瞬间丑陋了的脸,惊恐地摇她、喊她。

  她不回答,身子软软的,没有呼吸。

  他惊慌地抱起她向山下跑,他要找医生救她。啊,不!不能救她,没用了,她用不着救了。他仓惶地停下步子,惊恐地环顾四周,黑下来的夜幕和浓浓的白雾遮蔽了万物。

  他咚地将她摔到脚下,拍一下沾了血的衣袖,疯狂地向山下跑去。他得逃,在人们发现这事之前,逃离这是非之地。

  他快步地跑着,真实地体会着逃犯的滋味。他的身后传来恐怖的声音,传来叶丹桦鬼魅一样乞讨的声音,传来叶菁指责的声音,传来雪埋怨的声音,传来慕涵愤怒的声音。他怪,怪这充满诱惑的红尘使他许下了太多无法遵守的诺言;他怕,边跑边哭着哀求,胡乱地称呼着她们的名字,请求原谅。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几个青面獠牙的女人围在他身边。啊!他要赶紧跑回家!

  四个女人已先他一步占领了他空旷的家。她们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冲他哭、冲他笑、挖苦他、指责他……

  他惊惧地看着她们,挥起手掌凶狠地追打她们;他拿起刀,在空中疯狂地舞动,他要杀掉这些鬼女人,这些装神弄鬼的女人。女人真是麻烦的动物,他一生都不再要、一个也不再要!

  他挥着刀,疯狂地砍向她们。

  四个女人同时隐身躲避他的追杀,芒刺一般扎进了他腕上的伤疤。

  他感觉四个女人在里面大声惊呼,尖叫着挤来挤去,搔得他奇痒无比,不停地狂笑。

  他挠着疤痕笑,笑得没有力气了还笑。

  慕涵的血染红了他的眼睛,他看到他的家一片血红,他还笑。他的运气应该是好的,不会有警察抓到他。然而无数女性凄厉的呼喊, 在空中响起,她们哀怨的声音像唱歌似的咏叹着。

  你,像绵绵细雨

  轻轻降临

  我撑开的小花伞

  阻隔你的亲近

  我无意丢弃遮掩

  心却被你湿遍

  但,你只是雨

  当太阳来,便追蒸附炎

  歌声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

  他满脑恐惧,奇痒难耐,猛地将刀扎进腕上的疤痕,一、二、三、四,四个女人他狠狠地扎四刀,他看到血柱子从腕动脉中喷涌而出,四个女人瞬间隐退了。

  “哈哈哈哈……”他不痒了,胜利地笑了出来。好久没这么肆意地笑了,他终于不用刻意地造作表情,终于可以痛快地大笑一回。

  他抡起胳膊将血液喷满屋子……

  他身子在发抖。他打开药柜,颤巍巍地拿出那瓶用作消毒的碘酒,他要为自己疗伤。他用嘴巴咬开瓶盖,张开嘴就喝。他一口气喝光那一瓶碘酒。

  他的胆子壮了。他不再恐惧不再痒,潇洒地摔掉酒瓶子,眼中带着凶恶的杀机走到窗前,狂肆地逼视乌黑的天际。

  几易寒暑又是雪落时,北风在呼啸,雪花在狂舞。漆黑的窗玻璃上,雪片像幽冥中的鬼魅直往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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