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文杰
对面从未谋面的人,和曾经打开过的一扇窗,如同长路的街灯和树影,她有欣赏和期待过。也曾经隔窗共同听过的歌曲,让长夜有了颜色。
一天早晨醒来,发觉这个城市梧桐树的叶子都落光了,玻璃窗漫上一层水气。 有阴冷
的风刮过,而昨夜的一场宿醉却残留在眼睛里。
刷牙的时候,疲惫、漫无边际地想:冬天,是真的来了。
她的浴室,正对着对面那家的卫生间。
最近这些天,每晚,那扇窗子里飘过来BANDARI的钢琴。她想,那个听音乐的人,此刻正在干什么?在铺满墨绿色马赛克的卫生间里,用“吉利”刮胡子?还是用进口的修毛器对镜修着鼻毛,或者刚洗完晨澡,身体上留着清淡的松香味道的香体露?
她没有窥探的欲望,却有抑制不住的意想症。一旦那歌声出现,就开始狂想那个男子的模样。
有一周末,她半夜回家。听到对面的歌声又响,好像他就只有这么一张唱片,来来回回地放。她忍不住到卫生间,打开灯和窗,探出头看:对面的窗户紧闭,有隐约的人影晃动。她觉得,他一定是个三十多岁温柔的男人,回想着曾拉着女孩的手小心翼翼却又冲动激情的那个男人。
他是谁?是这个纷乱的城市中和我们擦肩而过的哪个?
成了一个习惯了,后来。
她一有空,就坐在卫生间的窗台上,看看对面窗里的动静。
她的想象力从来没有这般天马行空般的丰富:是那个提着公文包,穿着大衣,头发平整光亮,边走边听手机的那个?或是在十字路口的那辆车子里,无奈地等着红灯,手指无聊地敲击方向盘的那个?还是傍晚在百货商店圣诞新品的柜台前,让售货员包装圣诞礼物的那个?抑或是在子夜的酒会上,衣着光鲜,态度温雅地向她走过来的那个。。。。。?
他们的作息时间差不多,仿佛同时醒来,同时打理自己,同时回家,同时在卫生间里磨蹭,只不过,是在两个空间双宿双飞。
一日,她听到对面很多人,好象在开派对。人们去卫生间的频率很高。他把窗打开了一些,好透透空气。可惜,她只看到了他打开的窗,却错过了他的人。
另一日,她在市场上买来几棵绿色植物,固定在窗台上。每次浇水时,总故意地把水溅到对面的玻璃窗上去,搞得临近的两个窗台一片湿透。
又一日,她在窗上挂出一串风铃,发出丁丁当当的声音,来暗示他这里住了个女孩。
她仍然没有看到过他的脸。
她出差了很长一段日子。
回来后,发现卫生间窗台上的植物,已经有人帮着浇了水,在泥土上面放了些白色的圆润的小鹅卵石。有一盆,已经开出浅粉色的星星花瓣。
一定是他,曾经探出自家的窗户,帮她照料这几盆植物。
对面的窗户,却黑暗中紧闭,人,也不知所踪。
她鼓起勇气,出门。然后走到对面的门牌号里,径直乘电梯到六楼。黑暗的楼道中,她辨别着方向,然后摁响了C座的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问她找谁。她说找住在这里的人。老太说,我的房子没有装修过,还没住人呢。
她冲进卫生间,是水泥地和粗糙的墙壁,除了窗台上,有一个大大的玻璃杯,曾经浇灌过她的植物。其他,空空如也。
“哦”老太太说,“我之前借过一阵给一个设计师,他好象在附近的工地上设计什么楼盘,临时借个地方睡觉。上周就搬走啦。”
她无比怅然。
对面从未谋面的人,和曾经打开过的一扇窗,如同长路的街灯和树影,她有欣赏和期待过。也曾经隔窗共同听过的歌曲,让长夜有了颜色。
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曾经一起浇灌过的植物,已经盛开。
答案已经有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