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文杰
落幕永远比不上开场缤纷。
那些最灿烂的微笑,最激扬的歌声,是留给开始的。前几天参加的一个大派对,黑压压的人群站满了法国餐厅,侍者穿梭其中,手中的托盘上放着25年的威士忌和软饮料任客
人索取。穿晚装的嘉宾各自在人群中找到熟人,说着他和她,你和我的近闻。开场总是让人期待很久的,除了名媛和绅士的姗姗来迟,还要有耐心等待好戏的开幕。
终于,在激烈奔放的拉丁舞中,红黑的舞者用煽动的舞步,卸去了人们最初的好奇和期盼,而缓缓登场的名人,也是众望所归。在一派热闹和人声鼎沸中,弹弹琴、跳跳舞,见到许久未谋面的人,碰个杯。看到电视里经常晃动的身影,发出一两声惊叹。偶尔一回头,也被媒体的闪光灯照亮一回,开场就像花季最繁盛的一刹那,发出鼓声震天的喧哗。
早些日子,黄霑去世,媒体纷纷报道,友人嘘唏怀念。那个曾经无限风光,尽显才子个性的鬼马音乐人和广告人,在众多金马、金像和TVB、无线等娱乐综艺节目中频频亮相的风流大侠,却曾感叹:有几次,最难受的,是在那些五彩缤纷的颁奖仪式和众星云集的派对结束以后,他站在舞台中央,无所适从。刚刚还台前发亮,受众人追捧,掌声和喝彩声不散。但此刻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他是个爱热闹的人,爱热闹的人,却比他人更能感受到寂寞。当别人都坐着车往下一个聚会去,或者在回家的车上欣赏来往夜景,他却站在黑漆漆的舞台上,任寂寞从脚底升起。
落幕是买花人已去,路却留下香。
那日在给同事庆生,相约老一套的方式,在卡拉OK欢唱。几个小时下来,都有些精疲力竭。席中有人随手点了张国荣的歌,是演唱会大碟。屏幕中的歌者,穿一袭白色衬衫,头发微卷,眼睛如烟雾般迷茫。听着当年他唱的歌,个个都有些落寞。一首接着一首,没有人再点其他的歌,在拥挤的黑暗屋子里,一群听着他音乐长大的年轻人,在这些《当年情》、《明星》和《风继续吹》的歌中,把一场欢聚的卡拉OK变成了观赏他的演唱会录像。最后的一个片段,是他从舞台上缓缓地沉下去,直到看不见,但回声还留在空气中,留在每个人的衣服上和发梢中。纵然有无数人在叫他的名字,他都没有从这个圆台上再升上来。就如他去年最后的葬礼,淡绿色花瓣装饰的车子驶过,任多少人从凌晨开始相守和在街中陪伴,都是要一个人寂寞地上路的。
落幕是一场派对的最后,人们三三两两地退场。没有人再等待台上一曲唱完。握着温热的手,尽兴地酒足饭饱,口袋也收获了一打名片,在两颊上留下了一些香吻,指间残余了雪茄的气味,披上厚厚的外套走到雾茫茫的夜色中,回家。在飞晃而过的夜色中,想着先前的数幕,耳边有些回声在蔓延。不知道谁是谁,就像跌落人海中的一粒砂。
落幕是午夜场的结束,人们还迟迟不肯离开。看着银幕上的画面,由先前绚烂瑰丽的景象,慢慢退去,变成沙沙的白点。原来,最动人的情节,和最令人悲叹或者激动不已的故事,都只是一张没有颜色的幕布。
于是,我们寂寞地退场。
寂寞,是欢乐过后的一首挽歌,是落幕前的余兴,耳边,响起了数年前的歌手袁凤瑛的一首老歌《寂寞是》——“寂寞是在人群内乱闯,什么都可以当作寄托。而什么都不会换来快乐,无人想知道别人下落。寂寞是在何时何地方,仍离不开分手见面吃喝。人人都不知道为何作乐,人人都不发现别人寂寞,纵有梦与想各自各。”
夜深了。让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