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文杰
她收到了一张从澳洲寄来的明信片:
“亲爱的,我刚安顿下来。那里的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不太习惯这里的空气,满街都是尤加利树的香味。这是我的地址,记得给我写信哦。”
秋天的一个傍晚,天早早地黑了,她抱了一大堆东西要回新装修的家,准备给厨房添点装置:一个原木的纸巾架,或者一块淡黄色的大号棉质碗布。
她一个人住,喜欢做菜,新家最显眼的一个领地就是厨房,淡黄的能激起食欲的大理石和马赛克拼图,露台上有一个青藤摇椅,有时,她坐在摇椅上边看书,边照顾着煤气上正在煮着的薏仁银杏小米粥。
那张明信片的落款,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她不认识这个男子。但她觉得信里有股暖洋洋的味道。
随手,她把信塞进厨房墙上的挂袋里,和水、电、煤帐单放在一起。
这只是一张误投的明信片而已。
上海的秋天,总是令人有些惆怅。吃完饭,她想找张碟片看,翻来翻去,只有韩国的《薄荷糖》没看过。但心里的一些猜忌,在情节的流动中,终放不下。她再次从布袋里找出那张明信片,仔细地研究了上面的地址,是她的,没错。但收信人的名字叫“小鱼”。那么,肯定是他匆忙临走时,抄错了地址。
那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第二天晚上,她加班做计划,很晚到家,信箱里又有一张明信片躺着:
“亲爱的,我每天都抑制不住地想给你一封信,不是电邮,是亲手写给你的字。我看见树袋熊了,和你一样可爱哦。”
洗完澡,她裹着毛巾,到厨房里热牛奶。点燃挂在墙上的蜡烛,她突然想到那个不认识的男人。她找出纸和笔,回了一封信给他:
“我很好。上海已经开始入秋,有些冷,走在满街枯落的叶子里,那声音有多好听……你要保重自己。替我抱抱树熊。”
几天后,他来信了:
“亲爱的,我走的时候,你有点咳嗽。不要再吃冰激凌了。这里的尤加利油很出名,我买几瓶寄给你。你放上几滴在香炉里,可以治你的感冒哦。”
早晨,刚起身,洗了头,在等干的时候,她回了信给他:
“你在做什么呢?我正在煎一个鸡蛋。新鲜的面包,躺在料理台上,在清新的阳光下,香气跃动。”
就这样,他们俩每周写几张明信片给对方。那个男人自始至终叫她“小鱼”,她把每天的心情,沮丧的,荡漾的,萌动的,都会告诉他。
几周后,她收到了他寄来的几瓶“尤加利”精油,并且告诉她,要调配以后,在胸部和鼻翼上按摩,能舒缓感冒咳嗽造成的胸闷和流鼻水。
她在给他回信中,就这样写:
“每晚,我躺在水里的时候,都用你给我的尤加利油,在胸上轻轻按摩。我的身体已经在回应我了,就像《所罗门之歌》里写得那样:醒来吧,吹乱我的花园,让各种芳香流溢。”
他们给对方写了整整一个秋天的信,却又素不相识。
她仿佛能闻见他家门口的小山坡上,尤加利树的清凉和芬芳。他也仿佛能闻到,她每晚从浴缸里走出来时,身体上散发的尤加利精油的暖香。
月底,她接到公司出国开会和培训的通知,时间是一个月。同时,她也收到了他说要回来看她的明信片,看看信尾的日期,估摸着他应该已登上了飞机。
这一次,看来,他们是真的错过了。
也许,他会呆立在她的门外,闻着门缝里飘出的满屋的他熟悉的香味,一点点醒来。就像一首词里所写:“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