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文杰
最近几个月,她每天晚上都在网上。
她单身,30岁。皮肤细腻,有点姿色。但她不嗜交际,除了和熟悉的朋友吃个饭,不参加应酬,也从不泡吧。
有异性伙伴请她看场电影,一想到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她要和一个不熟络的人,肩挨着肩,头靠得很近地,在90分钟内不发声音地同对着一张屏幕看,彼此听得见呼吸的局促声,有点让她无所适从。于是,她回绝。
她属于自娱自乐型。一个人在家,穿着性感的内衣,趴在地毯上做做瑜珈,镜中人的娇好身段,像麦浪般起伏的胸脯,足以让她兴奋一个夜晚。
网络是她精神的屏保。她可以变幻莫测地游离于不同的人群之间。MSN不算,都是些自己认识的人。
上个月的某天,她无意中进入一间叫“香草恋人馆”的聊天室,就被一个叫“流年飞沫”的男人给逮住了。和所有网络世界的露水情缘一样,由彬彬有礼开始试探,然后你你我我地分享彼此。她在“香草恋人馆”的名字叫“鲁伯隆(Luberon)”,她以为网上的浅薄之众,不会知道此名的来历。“流年飞沫”却笑她自作聪明,他在网上说:“你喜欢薰衣草。”
一晚,又一晚。他们在深夜里谈天说地。有时,她把手提电脑拿进厕所,一边坐在马桶上,一边和“流年飞沫”聊天。她几乎裸着,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字的时候,手臂在自己光滑的腰间皮肤上来回摩挲,那是种很美妙的感觉。这时,她会挑逗对面的“流年飞沫”,让他猜现在她在做什么。他从来没有猜对过,只是乐呵呵地笑。身旁的浴缸里在放水,洒着紫色的“薰衣草”浴盐。她坐在温热的马桶上写字给他。卫生间冒着热气,水放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就会对他说:我要去接个电话了。便下网,泡在浴缸里,想着对面的那个男人,是如何焦急地等待着她“打完电话”,重新上来。
躺在40度的淡紫色水里,毛细血管完全舒展。荡漾的水,含着植物的香气,把她的身体覆盖。她的身体随着水微微摆动,像丛林里一潭久无人迹的湖水里,突然泛起的涟漪,一波波令人心旌荡漾。
每次,她再回到网上时,“流年飞沫”总是等得焦急而没有耐心。有时,在她信箱里留下了几封信,责怪她这个电话接得时间太长,看上去心生醋意。
每个星期的几个晚上,只要她不加班,就会在家里,慢慢地陪“飞沫”玩,就像一个猫,牢牢地掌控着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玩具,然后用爪子,拨到怀中,慢慢享受。她把对男人心理的揣摩,在这几个月里用到了极致。那男人已经彻底为她着迷,在她的信箱里发来了自己的电话,要求与“鲁伯隆”见面。谁都清楚,定下了房间号码的见面,就像那部畅销电影里的镜头,一步步走在厚重无声的地毯上,靠近这个号码,推开门的时候,后面,将意味着什么。
旧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她无法拒绝女上司的邀请,跟着她参加了一个私人派对。
酒、雪茄、爵士,衣冠楚楚的男人和性感妖娆的女人。除了她,苍白着一张脸,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杯薰衣草茶。
上司带着她的未婚夫过来,介绍给她认识。这个长得有点像屈伏塔的英俊中年男人,前一阵从法国回来,最近在写一个电影剧本。他很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薰衣草茶。上司让他陪着她说说话,转眼就像蜜蜂似地飞走。
他们相对无言。男人从口袋里摸出名片给她,她瞥一眼:发现名片上的电话号码竟如此熟悉。她向男人告别,说,这里太闷,我不习惯,我要走了。
临走时,她凑下身子对男人轻轻地说:你一定去过普罗旺斯?那个地区种植薰衣草最有名的是鲁伯隆山区,你知道吗?
然后,她就飘似地走了出去。
她喝过的一杯薰衣草茶,还在那儿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