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绿色的雪佛兰载着四个白种男人从伯明翰的城区驶出。那里排列着一幢幢美国南部典型的、充满田园风情的房子。田园风光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车里的四个男人觉得自己就是投
身圣战的十字军骑士,为反对“黑鬼”而战斗。他们用“黑鬼”这个词,就好像纳粹用“犹太人”这个词,在他们眼中,杀死一个“黑鬼”并不是什么罪恶。
在开往市中心的途中,他们感受到狂热的兴奋。透过车窗的挡风玻璃,他们紧张地望着窗外,寻找第十六大街上的浸礼教堂。这座教堂被视作为废除种族隔离制度而斗争的右翼黑人市民的要塞。他们中著名的代表人物就是小马丁·路德·金。这位黑人传教士于1963年4月12日被捕。在狱中,他写了一封很有名的公开信:我在伯明翰,因为这里有不公正。
车上的男人对这些控诉并不理会。他们把自己看成“三K党的白色骑士”,白色的完人,并且把他们的种族仇恨骄傲地当作党派的标志。在他们眼中,黑人就是“黑鬼”,有着又卷又油腻的头发、可恨的“牲口”,住在恶臭、肮脏的铁皮小屋里,还纠缠白人妇女。只有把这些“牲口”清理光,在伯明翰才能重新出现“正义和秩序”。
在这些男人看来,为了这个目标采取一切手段都是正当的。他们虽然没有发明私刑,但还是想出了另一种方法——一个自制的用10根黄色炸药条做成的杀人机器,用它来捕杀那些“黑鬼”。
雪佛兰车慢慢地向市中心的凯利·英格拉姆公园靠近。正对着公园的就是第十六大街的浸礼教堂。这些男人盯着教堂入口的大门。此时是1963年11月15日,星期天,刚过10点。大约400名教徒,其中有80名儿童,正聚集在这个教堂中做礼拜。这个星期天的主题是“宽恕的爱”。
4名11~14岁之间的黑人女孩高兴地蹦跳着走下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她们要在地下室的更衣间换上合唱团的礼服。在教堂里她们觉得很安全,预感不到任何的不幸。
雪佛兰车中的杀手也表现得很虔诚。在白色风衣的包裹下,在黑夜里燃烧的十字架的光芒(燃烧的十字架是三K党的标志)中,他们为白种男人的统治地位祈祷。他们的宗教叫做美国,一个不欢迎黑人的美国——黑人姑娘除外。三K党的男人强奸这些姑娘,只有这样才能使他们心中的黑色仇恨稍稍淡化。而一个黑人如果对白人妇女做了同样的事,则会遭到鞭打,他的生殖器会因烧红的铁拨火棒而致残,额头上也将被烙上“KKK”的字样。
这几个男人倾听着从教堂传来的回荡在大街上的颂歌。他们可以清楚地听到孩子们清澈的童音。
“该死的小黑鬼!”四人小组的头头说。
“他们糟蹋了演唱!”另一个同伙附和道。
他抓起炸弹,走下车,把炸药包放在教堂入口的阶梯下,悄悄点燃导火线,然后跑到几幢房子之外的隐蔽处。
10点24分,炸弹爆炸了。教堂的墙发出嗡嗡的响声。里面的人被冲击波甩到地板上,灼热的碎片在空气中四下溅开,烟和灰尘涌了进来。
杀手听到,歌声如何在一声巨响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恐惧的叫喊声。在安全的距离外可以看到,教堂东面的墙被炸弹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窗户、墙壁、门都被毁坏了。
他看不到里面爆发的混乱,对此也不理会。20名教徒被碎片击中,其中一部分伤势严重。
“遇上爆炸的时候,几乎有一分钟我们听不到任何东西,”一名幸存者说,“硝烟让我们无法呼吸。到处是叫喊声,到处是鲜血。惊惶失措中,所有人都往教堂外面跑。”
被困在地下室更衣间中的女孩子们没能有机会逃脱。只有莎拉·柯林斯和她的姐姐弗劳拉奇迹般地从那个地狱里生还了。
“事发的时候,我妹妹艾迪刚穿上她合唱队的礼服,弗劳拉姐姐正在她旁边帮她梳理短发,”莎拉说,“突然我的眼睛里全是玻璃碎片。但那一刻我没有感到任何的痛楚。我只记得我在‘艾迪,艾迪’地喊,但她没有回答。我最后看到的是她的一只棕色小鞋。”
一切在莎拉的眼前模糊起来。但不管怎样,她成功地和姐姐弗劳拉一起逃到了安全的地方。但艾迪和另外三个女孩没能成功。大火封锁了她们逃生的道路。她们看到红色的火焰迅速向她们袭来。她们听到空气燃烧的咝咝声,开始轻轻地啜泣。但她们的啜泣是徒劳的,在这个地狱里,没人能听到她们的哭声。
她们互相依偎着蹲在地板上。之后救援人员发现了她们:卡萝·罗伯逊、辛西娅·韦斯利、黛纳斯·麦克奈尔和艾迪·梅·柯林斯,已经烧焦的手仍旧互相拉着。
人们把莎拉送进医院,发现她的右眼里有23块玻璃碎片。血流满了她的脸。她还不知道妹妹已经死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感到很疑惑,因为艾迪没来看她。爸爸妈妈对她解释说,艾迪在暗杀中受了伤,所以不能来。他们担心,莎拉得知妹妹死亡的消息会遭受到沉重的打击。
莎拉不得不在医院中用绷带蒙着眼睛度过三个月。医生对她的右眼无能为力。艾迪丧生这个残酷无情的消息,是她在一周后偶然从姐姐珍妮和护士的对话中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