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巴女孩把李更带到里间的房子里，让他脱去外衣，掏出裤子口袋里的东西，在一张半米来宽的按摩床上躺下来，然后坐到他的身边。李更一边问女孩是哪儿的人，干这一行多久了，女孩一边回答，一边面带媚笑地给她按摩。刚开始李更有些紧张，毕竟是一个陌生女孩的手在他身上动作，他有些不习惯。李更嗅到大嘴女孩从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浓重的化妆品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他觉着眼前的女人是假的。但是李更很快就又感觉到那女孩是真的，女孩生动鲜明的脸，尤其是脸上的那张一张一合的大嘴巴，让他感觉到女孩是真的。女孩是真的，她那带细皱纹的脖子和毛衣下面鼓悠悠的胸部让李更的身体起了反映。“大哥是第一次来这儿吧，放开点嘛，现在都啥时代了，”她的手一边在李更的身上滑动揉捏，一边说，“大哥唉，你不觉着我们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吗，我们了解你们男人需要解决什么问题，我们为你们提供这样的服务……你看你的小弟弟站起来了。”她的手按在李更的下面，甚至开始拉李更的裤子拉链，李更有一种要漂起来的感觉，他本能地用手拉开了她的手。李更有些脸红，但是女孩十分理解却又用十分调皮的语调说：“大哥唉，你不知道对于一个从乡下走到城市里的女孩来说，你的自尊心严重地伤害了俺……我用手给你打出来吧，打出来你就舒服了。”李更红着脸说：“不用，不用了。”女孩却固执地说：“大哥，看你脸都红了，你不要再伤害我了好不好，求你了，小女子求求你了，我给你弄得好了，下次你再来照顾我的生意。”李更被女孩的调皮的话语和腔调融化了似的任凭女孩在他的下面动作。李更想，我不让她那样，那非要那样，我不要她那样反而是伤害了他，这可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李更甚至有些喜欢上了她。

　　李更很快就飞了，他情不自禁地发出“咦呀”的声音。那欢悦的瞬间他像是变成了鸟--他不再是人了。李更看到女孩平静而自然的面孔，感觉世界真是奇怪。李更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女孩用卫生纸给他擦试干净，然后为他拉上拉链说：“大哥，舒服吗？我操，你流出来的可真多……，你睡一会儿吧。”

　　李更从里间房里走出来时看到一个男的已经在等了。里间房里只有一间按摩床。那个男人可能是个常客，大嘴巴熟悉，他上前拥抱了他一下说：“大哥唉，想妹妹了吧，我操，有一个周没有来了吧，死哪去了？”李更掏钱的时候甚至朝那个男人笑了一下，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竟然朝那个男人笑了，难道说他把那个男人当成自己的同类了吗--他也是一个想飞的男人，他也需要抒情呢。李更拿出一张一百的说：“别找了。”大嘴巴女孩很高兴，女孩拥抱了一下李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说：“大哥，我会想你的，下次再来啊。”

　　李更从美容美发店走出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钟了，夜色如水样凉丝丝的，有一点儿舒畅，那种舒畅越来越细，越来越远，生命中的那种欢悦感似乎像火光一样也愈来愈暗淡。李更怕那种消失，他又一次莫明地想到飞奔，他迈开了步伐，迈得高远，如同腾云驾雾。很快李更就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到停止了飞奔，很快就蹲在了地上，喘着气。隐隐的，李更觉着自己有些窝囊，或许他应该有正常人的生活，有一个可以爱的女人，彼此属于对方，那样才心灵才安宁。

　　余下的路，李更走得很慢，路上，似乎他不再想什么，也没有再次想喊的冲动了。李更走回地下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二点多钟了。睡前李更想自己不会再去那个地方，那种地方去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李更很感谢那个为他做按摩的女孩，但是第二天醒来时他有点不确定那个女孩到底长什么样了。李更只记得那女孩有一张大嘴巴，会说一些放浪的调皮的言语--她很会抒情，显得很快活。如果李更记得大嘴巴，他也许会强调她的相貌并把她刻在自己的心灵一角。李更觉着她应该是自己熟悉的一个女孩，一个情人，一个小母亲，一个小姐姐或者小妹妹。尽管她变得模糊和不确定了，但是她仍然刻在了李更的生命中，若隐若现的那种线条，那线条是烟雾组成，一阵小风就会让其变形，消失。

　　星期天的中午，李更去了超市，他需要买些东西，即使不需要什么东西，每周的星期六或星期天他也会去超市逛逛。超市里人多，花里胡哨的各样商品多，生活气息浓厚——对所有的人李更几乎都抱着一种好奇心，他用自己生命最细微最敏锐的情绪来感触他们，他为那些不确定的人们写下一行行别人甚至是他自己过后都很难解读的诗行；李更也喜欢各种各样的商品，如果有足够的钱他甚至自己也想开一个超市--他做过深处的想象，他想象着自己真的就有了那样一个超市，那样他就可以有一间带玻璃的房间，他可以用望远镜观察在超市购物的形形色色的顾客，他一定会有所发现，那种发现的过程或许会让他感到有趣，因而忘记了忧伤和孤寂。人是一种高尚的贱货，无聊是其本色，对抗无聊的许多种方式方法并不高明。谁能让自己的生命时光充满意义，谁能让自己的世界成为一个黄金国度呢？或许无聊并非真正的无聊，无聊正是生活的意义，幸福和快乐只有在无聊中才能彰显。

　　李更决定继续扮演另一个自己。那个大嘴巴女孩给他的感觉是，一切在混沌中明朗而自然，一切都模糊，却佯装清楚。和大嘴巴女孩相比，他李更并不高明，他甚至不如她生活得快活。她的职业和行为不合传统，背离文明却有着恣意任为的欢悦，而且那实实在在的也是一种给人带来舒畅的服务，虽然那种服务只能给人带来短暂的欢畅——但是那种欢畅难道不正是生命的焦点吗？李更需要那种在聚光镜下被光烧灼的感觉。那是一场表演，一场诗朗诵，一次对传统生命底色的破坏，这种破坏是一种力量--如果说创造改变了世界，这是一个真理，破坏改变了世界，这更是一个真理。在破坏与创造之间，人们常常并不清楚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走向哪里。李更傻瓜样试图清楚种种关系，他从自己出发，感受着整个世界。在现实之中，在他闲逛的超市中，他品尝着免费的盘中饼干、五香牛肉、小纸杯中的最新推出的饮料。他克服羞愧感，让自己享用得心安里得，他用手抚摸着新鲜的进口或国产的水果，甚至在超市服务员的眼下做出要吃的架式，变得十分调皮和无赖。他为自己高兴，他继续行走在超市里，他试穿了漂亮的衣服和价码不菲的皮鞋，尽管很好看，也非常合适，但他并不卖。李更在试鞋时竟然跳了一会儿踢踏舞，惹得许多人观看。他有些得意于别人的好奇目光，越发感觉自己正在进入另一条生命的轨道。

　　李更让自己在女人的玲珑内衣货架前驻足，他拿起一件米黄色丝袜，想试试它的弹性。李更破开了包装，抽出丝袜，用双手拉扯，一下，二下，三下……李更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道：“弹性真他妈好。”女顾客们看着李更怪异的动作，感觉他亵渎了她们，又觉着他十分搞笑，像个小丑，纷纷用复杂的目光看他。李更能感觉到，但是他让自己投入到对丝袜的关注中，并不理会那些目光。终于有一位年轻的胖女人开口说了李更：“你有病啊！”李更看了她一眼，把丝袜粗糙地放进包装袋里，反抗了一句“你才有病”带着那丝袜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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