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平安路往东下去,直到地安门,再往北第一个红绿灯处右拐,看见墙上的标牌--后海胡同,紧接是一人多高的青色塔楼,再往前看见暗红色的与众不同的屋顶,楼下是八大香烟批发店。有人说这里在解放后,是文物局整修了多次的重点保护民宅。但据一些当地的老人说,在清朝雍正年间,这曾是京城冠春园的后柴房。当然,时过境迁,历史的挪移大法比帽子里飞出几只信鸽还要精彩些,至于这里到底是不是冠春园的前身,已经无法深入地考证了,能够证实的只有--李八大,男,四十九岁,满族,现享有这住所的合法居住权,同时,他
也是这家香烟批发店的主人。
从上个月起,他在店里摆出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离后海胡同最近的一家超市,也有三站地左右,而且还要左拐右拐才能到那儿,住这里的人大多是上了岁数的老人,来来回回折腾的确不方便。这些平常琐碎,生活中又不可缺少的事,全被李八大悄悄地看在眼里,他觉得自己何不方便大家也方便自己,想来想去,琢磨来又琢磨去。终于,他狠狠下了一个决心--走进了后海街道办事处,找到居委会的领导干部们,把自己的来意详细地和他们说明。当时,街道办事处的老王同志就对李八大的用心良苦赞不绝口,后来,经区里头一道道地审批,经过两个月的耐心等待后,李八大从西城劳动服务中心,找来几个看上去老实能干的河北人,花了二天时间,把店里重新装修了一遍。其实,这几个河北人不过给他店里刷了刷墙,为涂个省事,盖住原先日积月累留在墙上的脏痕--脏兮兮不成行的鞋印;某人二流楷书大江东去浪淘尽;还有上星期邻居家得了多动症的孙子,拿几支彩色粉笔当着李八大的面,在墙上绘出一副抽象的超现实涂鸦。
夕阳斜照在银定桥畔,旁边音像店里传出强劲的朋克乐,抵挡住一点下班时街上的嘈杂声,越发使这个难熬的下午显得郁闷。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帮李八大挂上“后海便民店”的木牌,接着搬箱倒柜,收拾出来的破烂还挺不老少。一台靠在墙角,时不时还摇晃两下的雪花牌冰箱,侧面有一块显眼的磨损处,谁猜不准什么时候它突然倒地,最令人恼火的是,冰箱电源接口处电压不稳定,里面的冰棍化成冰水,正顺着冰箱门的缝隙里滴哒出来,黏呼不说,还招来一群嘴谗蚂蚁的光顾。
李八大蹲在满地易拉罐和酒瓶中,右手举起一台老式电风扇,电风扇外边的铁罩已经没了,蜘蛛丝门帘般垂挂下来,风扇暴露在外,隐约能够分辨出扇片是绿色的。他翻出二十多年前在云南服兵役时用过的水壶,费好大劲弄开壶盖,那里面的糟味道,简直难以用人类的嗅觉去承受!呸!呸!两声,水壶里的味道比发霉的味道更加令人恶心,这味道把李八大熏了个够呛,没栽一跟头算好事,他不小心吹起依附在壶上面的灰尘和绒毛,夹杂着数亿万个肉眼瞧不见的微乎其微的细菌,在空气里翻来覆去地狂欢。
旁边的后生们看到此景,对李八大那副狼狈相发出一阵窃笑,李八大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然后,从细菌们的狂欢中回过神来,连忙冲他们摆了摆挂着蜘蛛网的手说:“这玩意儿,当年抗美援朝时用过的苏联货,搁到现在是古董。”
“老李还不把这古董上交国家。”
留光头的后生一手叉腰,一手夹着烟卷说:“我们老李是党员怎么啦,咱国家不缺那几个水壶。”
“对,要是遇见几个明白人,肯定想花不少钱从老李这儿买回去收藏。”
光头后生又说:“要是遇见个老外,那老李就别客气啦,美元,马克,最次也弄点欧元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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