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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一个人的红颜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9月18日15:38 新浪伊人风采

  见到两小无猜的朋友,眉眼间已有岁月沉积的倦意,还好不多,无碍于他终究还是我喜爱的人。穿着素淡,言谈冷冽,皮肤下流淌着藏起来的汹涌的泪。见到彼此没,满眼满心的欢喜,却挖一些只有两人才能触碰的过往,细细酌赏。言谈中提起我久别的母亲,没有赘言,只是一个暗自沉伤的表情,却让我在他瞪大的眼睛前汩汩流下泪来。

  我猜那欲说还休中有着热忱的伤怀,他曾视我母亲如自己的母亲。儿时环绕在家里饭案前床榻侧的也有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子,在他的心里,母亲是盘桓在上空光焰灼灼的神女雕像,是当时让我们欲罢不能的婚后白娘子的化身,是所有温暖绵密的童话故事里在王子临睡前讲故事的婉约似水的王后。而当时的我一心一意地认为这只不过是这个没见过公主的屁孩一厢情愿的乱想。我怎会不清楚日日在自己身边蹁跹的那个女子呢?

  她高而傲立的脖颈总让我想起多年前尚不知芭蕾的时候扫过一眼的黑天鹅,斜扫向眉梢的媚眼让我屡次幻想在魔镜前因为暴怒而炸裂的一张脸。在她和我的故事,充满了邪恶王后与柔弱公主,施暴与哀怨的种种幻想。幼年乖戾的我,终日以此为乐。任言语中不清不楚的应付与心里飞旋起来的诡计随意流淌,一地闹哄哄的鸡毛。

  于是偷拆父亲写给她的情书,将里面一句一顿的承诺死死记在心上。转眼又去抓破他们唯一一张神情淡淡的合影,上面的她穿着有些泛黄的白色纱衣。那时的她是站在我俊朗得惊人的父亲身边的唯一女人。于是,她成为了我的敌人。我埋怨她的身影无所不在,怨愤她对父亲的软语温存,忘记了我是从他们身上着着实实掉落地面的一团裹满绒毛的生灵,忘记了在痛快的童话世界里肆虐栖息的那颗心里流淌的是她的血液。

  交织着满满的丑小鸭灰姑娘野天鹅公主的心犯下了童年时期的罪。而我只是在想,她那么美,而我不像她。她抢走了我的父亲。

  童年深入骨髓的痛感几乎让我的远离顺理成章,那小子也在前路漫漫的时候开始叫她阿姨然后离开,或者说,挥手作别那段被沉甸甸的未来压得透不过气的时光。阵痛般的挣脱让我有了突决的快感,着实醉心。然而突如其来的失误让我在第一个可以离开她的时候狠狠跌落,我留下来,在她的眼皮底下读起了高中。于是,一切重新周而复始。享受同学老师对她的赞誉,享受她每日每日在校门守卫眼皮底下送来的精美汤水,享受继续懒散的家居生活,脱衣洗澡看书酣睡波澜不惊地,没有感恩。

  逃离终究受了欲望的蛊惑,在任何一个容得下情绪的地方蔓然滋生。在我离开她的那一霎那,感觉中像是冰山脱离了自己的轨道,从此永无相交的可能。如今回视年幼时奔腾无缰的那些信仰,对记忆深处痛恨深爱的人们,怎就那么焦灼地渴望玉石俱焚,或者稍显和缓地做到两不相干?

  如今的日子反倒跌入了另一种情殇。我想母亲再不会料想到疯狂躁动的她的女儿在静静地将自己遗弃,做出温良的模样融入另一个人的轨道。我想那也许正是她心底沉沉的企盼。她在那些连绵不绝的信笺里透露出这样的意思来。她真的不是一朵聪明的玫瑰,她傻透了,像某个季节里山内山外开得艳丽却穷酸的杜鹃。她丝毫不知我对她所有邪恶无知的幻想,她只是褪去了逼仄于眼前的光环,恹恹地每日每日关注着一个遥远城市里的阴晴圆缺,想象着隔绝千里的时候还能触碰到我的脉搏。

  便是如此了。

  长久长久的躲避中,暴戾的女儿有时会读起关于救赎的经书。某一日看到圣道书里透明的言辞不觉大恸: “后来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在日光下毫无益处。”动人的句子窥视到我那颗被多年的离别所蚕食的心。开始从旁人的耳中听到关于她的种种,开始用一个新换的手机号码跟她拉话,开始在她费力打来的只言片语中发现她善意掩盖的窘境,开始在狭窄纯粹的精神世界之外跟她寻找尘世的况味。才发现她早已不再在现实中左右逢源了。父亲的颠沛无所,祖母的垂垂老去让她感觉一个时代的终结。所幸的是,她可以在那个与我没多少联系的弟弟身上找到为之燃烧的目标。她成为近年来我最不忍卒视的一句话的代言人,那句话是: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她必将在心里放了成堆成堆的灰烬了。忽有一日,她寄来笑颜勉强妆容素裹的照片。昔日飞扬娇媚的眼角像降落伞着陆时一样耷拉下来,猝不及防。盛满笑容的嘴角旁有夸张的纹路和天气干燥时褪下的死皮的痕迹。高高挽着的鬓端庄谨慎,不经意间却让我瞥见素白。

  我心里妖精般的母后死去。破损后的容颜让我端凝。许多人爱她年轻时候天使般的容貌,我却在她容颜老旧如同棉絮的时候开始惊艳。折服我的是那面容间一点点缺失的红润,和渐去的滑腻。我相信,那些过早不见的血泪化成了一种东西,将我积压的嫉恨一点点融掉。

  那种东西我怎么一直不知道。就是王后肚中让她甜蜜的剧痛,就是白娘子数十世艰辛得来得肚中的果,就是小冰山怎么滑也滑不出的那道绵长的臂湾吧。(文/索索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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