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于是我的朋友，她在1995年的时候就去学车了，刚拿本儿，公司里为她业绩突出给她配了车。那辆车是个破捷达，破捷达也是车，别人看着车流口水，红于开着车流汗水。为什么这车总也开不快？为什么车里总有股萦绕不息的糊味？初学乍练的红于非常小心地把车停好，停得像踢到床底下的拖鞋———别提多歪了。她下车去问路边等客的出租汽车司机师傅，还带着哭腔呢：“师傅，您看看我的车怎么了？开不快老有糊味，要爆炸啦？”师傅笑眯眯地围着车看了一圈，说：“姑娘，你是不是没松手刹啊？你是蹦着过来的！”一边说着一边学那车一蹦一蹦的怪样子。红于的脸都快红破了：“师傅，是啊，真谢谢您，您能帮我把车停到那个车位里吗？我头疼啦！”

　　那师傅说，你们女人开车真没谱，不像跟师傅学的，八成是跟师娘学的！“跟师娘学的”在北京话里是一句挖苦人的话。

　　红于是大大咧咧讲个实用主义，车里老乱得像刚被抢完。她上车坐好前，先得把鞋换上，有跟儿的鞋开车不舒服；然后用垫子把腰弄舒服，老开车腰疼；手包放在左胳膊下拿东西方便，右边有人坐，后座拿东西不方便；电话有两个放在手刹右手边———移动和小灵通。车里总是满满当当的，水瓶、饼干、太阳镜、化妆包、雨伞、杂志报纸、湿纸巾、干纸巾、挂衣架……要想坐进去先得刨个坑儿，这些零碎没法儿放到后备箱里，后备箱也是满的———球鞋、球拍、折椅、烧烤架、小冰箱什么的。

　　红于的外表是个面瓜，其实她开车胆子大，为了给孩子喂奶在四环上狂奔，剐了一辆宝马她自己都不知道，人家宝马追她到清河。

　　生孩子前，有一回警察为她没系安全带把红于拦下，她慢慢把自己从车里挪出来用了半分钟，出来后把警察吓个半死———八个月的身孕啊！警察说：“你你你，你别下来了，赶紧叫你爱人来接你！”红于说：“没事儿我没事儿，警察大哥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干啊！”警察晕了：“回你车里去，别生在马路上，叫人来接你，不许动车钥匙给我！”警察没有开罚单扣分，给吓得不轻，忘了自己为什么截下这车的。红于觉得很委屈，听说国外经常有孕妇自己开车去医院生的，到了国内就不行了。

　　这个女人在今年换了有鞋盒子的车，新车靓靓带我去兜风。路上巨堵，一开一停的，正好详细讲解车的功能，这里是阅读灯，那里是化妆镜，这里放雨伞，这里放水杯……红于对ABS等有点科技含量的细节没有介绍，因为她不懂，没口子的夸奖这车设计得太合理了，以后她的车绝对不会像个破烂摊，一定整洁得像五星酒店的大堂。她还说：“你听听这音响，这才叫音响，八个喇叭……”我说你这音响有问题啊？怎么音乐里有嗞嗞声呢？！别开了，你和别人剐上啦，我的妈啊！

　　平常红于大大咧咧地不把车当回事儿，这个新车刚过门三天可不同了，两车剐蹭可有好戏看了。只见她拉开车门跳下车，冲着那个司机就嚷：“怎么开车啊你，我这车这么新你看不见啊？！”对方的司机也是个女人，她把车窗摇下来，细声细气地说：“搞清楚哟，你碰到我啦，等警察喽！”这位女子真沉得住气，摇上车窗开始画眉补妆。红于气得直喘：“嘿，听口音像南蛮子，真妖，不搭理我，还化妆，想迷警察啊？！我也化，看谁厉害！”

　　在路上开车时经常看见等红灯时刷睫毛画唇线的女人，这两辆车把本来就不宽的路堵得更厉害了———这是早上八点的回龙桥啊。过路的司机都咬牙怒目嘴里无声地骂骂咧咧———剐上了还化？

　　警察来了根本没看两个人脸上的口红眼影，直接判定是对方司机的错———轧了自行车道并线———还警告她新手上路悠着点。红于别提多开心了，不是自己的责任就好，蹭得也很轻。那个女司机赔了两百块钱，道了歉车开走了。拿了这两百块钱，红于请客去吃水煮鱼。吃得高兴她说：“刚才那个女的也不错，她给钱也挺痛快的，看着还成，多聊几句就熟了，刚才应该拉她一块儿来吃鱼！”“人家开本田，刚扣了两分、给你二百块钱———跟你一块儿来吃鱼？！”我说。

　　这女人开车真没谱，说话四六儿不懂，大脑浮肿。(文/李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