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
我和铁皮终于又坐同桌了。自习课上,我的胳膊肘再也支撑不住,像圆规180度大扫地样平伏下来,把整张课桌占去2/3的位置。
铁皮愤愤:你丫的,这么大,还欺负我?
我实在无话可说。连斜睨他的力气都云开雾散。
从小学五年级,我转学至这座城市,在新民路小学五年一班里,和铁皮同学成为同桌起,这家伙就一直幽灵一样,阴魂不散地跟了我十几年。而且,每一次,我正兴灾乐祸庆幸新分来的男同桌清新干净,像我家阳台上老妈养的那盆文竹,让人枝枝蔓蔓地想要做梦时,一转身,这家伙一张嘻皮笑脸凑上来,瞳孔里,映出一个女生惊恐万分的异状——铁皮同学,通常气定神闲地用一只掌轻轻阖上我双眸,再用十个指头,像缝刀伤一般,把我的嘴巴紧紧捏在一起,顺势一扳,让我倒在课桌上,昏菜过去。
这就算拜山贴。见面礼。习惯性的遇见,让我对他失去兴趣。
铁皮同学,再这样下去,我课业难进,考学无望,只有退学一条路可以走。你当真看一个花季少年,生生夭折在你掌心?
我有气无力。代数书上的等差数列重重叠叠,像老爸肚子上淤积的层层脂肪。
王小丫同学,漠视莫过于正视,十年如一日,没有一个好的比学赶帮的对象,只怕像你这般好色之徒,早已隔离在省重高之外。
是呀,十九中是全省的重点高中。考进来那年,母校就差给我和铁皮披花戴叶了,后来还时不时地把我俩召回去,给当年应届的毕业生讲学习方法、应试技巧,捧得像百年不遇的两颗宝贝。
可这,跟你——铁皮有什么关系呀!
你说谁好色?伸出手来!我的十指尖尖的指甲,在铁皮的手背上狠狠地刮下去,两道青白的印子显现,铁皮呲牙咧嘴地忍着,我不怀好意地笑。
铁皮知晓我的全部秘密,知晓我让耿浩伤筋动骨,知晓耿浩令我暗伤凝结。
耿浩年少的际遇和我惊人地相似。跟随军营转业的父母迁徙这座城市,一切从零开始。陌生对一个孩子而言,不仅仅是结识一帮充满当地方言色彩的新同学。孤独的境遇,无形的排斥,让我和耿浩,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他不爱讲话,我也沉默不语。他看圣传,我也迷上了机器猫。他滑旱冰,我也学会了打棒球。他英语平平,我对征服一门语言顿时失去勇气。我成了耿浩的翻版,在耿浩的世界里,我是他当时惟一的朋友。
植树节,我背了劳动工具去路口等耿浩。刚下楼,铁皮已经扛了两把铁锨等在楼下。我气得掉头就走,铁皮在后面一路跟紧。
王小丫,我还不是为你好?你和耿浩,不能就这么下去。他会误了你。
你凭什么作践耿浩?我气急败坏,站定,横眉立目。
他靠近我,试图缓解空气中的剑拔弩张。你别过来!别逼我对不起你!我喝退铁皮,一面拼命朝路口百米速度狂奔,企图甩掉他。
跑得停下来大喘气,回过头,终于摆脱那小子。
耿浩在不远处挥着他的方格衬衣,向我招呼。我心一动,耿浩,耿浩,十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孩子,山水迢迢远赴这座城市,不过是为今天长大,一路跑向等在路口的你。
十字街头,铁皮扛着两把铁锨从另一个路口叉出来,狼狈不堪。快!耿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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