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的激动早成回忆,6年时光攸忽而过,这期间你的生活是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的皮肤多了皱纹还是弹性?你经历了几段感情?你的收入如何、身体状态如何,还有你的生活观念发生什么改变?最重要的是,这一部分人生命中最青春的6年岁月,到底给你留下了什么?新浪伊人风采在2006年妇女节,特别邀请女性网友谈谈从2000年到2006年中国女性生活,欢迎网友投稿。
文/特约撰稿人 绿妖 70年代后
图/画儿+晴天
2000年元旦前的最后几个小时,我在网上,论坛上挂满了年度总结,有回顾有展望,但无一例外的煽情,仿佛过了这晚世界将化为乌有。再上面是大量新年快乐的灌水帖。聊天室满屏满屏的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千年的压力就这样呼啸而来。
2000年时我还在武汉,即将毕业,在去北京、留在武汉,和回老家之间选择不定。那时我上网主要在新浪“影视论坛”和西祠的“后窗看电影”打转,认识一些人(很多人成为我日后很长时间的朋友),新浪的“半枝烟”鼓动我来北京,她在电话里为我勾勒了一个美好新世界的面目,我半信半疑,但最后发现自己没有选择。
6年之间,我经历了一次长途搬家(从武汉到北京)。在北京搬过四次家。换过两次工作。有过一个男朋友。大病一次。加薪若干回。体重轻了十斤。年龄长了六岁。聚会饭局无数次。朋友三五个。还有,积攒起一架书,两箱碟。
无意中数一下,竟然有这么多的身外物。
最大的身外物是房子。这意味着我不能再像前几年一样,不高兴时就想拎起箱子去换一个城市从头开始。坐在这间每块瓷砖都是自己敲键盘敲出来的房子里,有时豪情万丈,有时殊无乐趣。
6年里值得写下来的片断:
2003年非典期间结识男友。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来时陌上初熏。
2004年一周年分手。狼狈不堪。
2005年五一去成都南部旅行,回到成都休整,宽巷子茶馆坐了一下午才花5块钱,随便一个路边书店就看到全套的芥川龙之介和伍尔夫,念及自己的生活,连买一张碟都惦记着从里面找选题,当下崩溃,回到北京辞职。然后大病一场。半年后慢慢恢复。
仍然是05年夏天,看到李宇春。成为玉米。认识了玉米这个团体。发现不再是只有范冰冰式尤物才能成为花魁,在此之前,一个美女必须要丰胸削肩蜂腰,桃花眼瓜子脸,风含情水含笑才可以集万众宠爱于一身,多少年按此标准执行不变,杨玉莹章子怡蒋勤勤范冰冰,统统不过是同一主题不同变奏。但是像那些零零落落,散落在自己轨道上偶尔发光照亮世间的独特星座,这个夏天,这个单眼皮、沉默寡言、动作干脆有力的女生大放光芒。
很多男人不理解,大家网上骂成一团。我吃惊于认识了四、五年的男网友们暴露出来的仇恨和恶毒。慢慢我明白男女是如此不同的人种,在这个破碎凌乱的新千年,女人们迅速进化,如果考虑到我们幼时的读本还是琼瑶,中学时最流行的电视剧还是刘慧芳,杨澜十几年占据中国女人最羡慕的女性榜首这一事实,大概你会明白这一代女性进化之痛苦和纷乱——必须强大,必须独立,必须孤独。“旧的根须已经连根拔起,新的保护尚未生成,身上每寸皮肤都是裸露着疼痛着。”我经常在文章里这么说,可是在参阅了一些参照物后,我认为对于70年代的女人来说更像是,旧的法则并未根除,而新的法则已经运行。于是如置冰火,凌乱不堪。这大概是我们这一代人独特的销魂法及宿命。
05年10月,网友王崴车祸去世。我们2000年在新浪影视论坛熟识,他嗜好雄辩滔滔,擅长以一战十,虽然如此,他辩德极好,让人心折;到北京赶上他结婚,大家约在酒吧各自凑了一份子钱,这是我第一次为网友结婚凑份子;我记得他帖子里写过马路都要拉着老婆的手;我看到他妻子回忆他吻自己前要先亲一下自己的手把静电放掉;这样的人突然去世。9月天,我坐电脑前,实实在在说不出话。9月28号送葬,见到几十个四五年没见面的网友,等待间隙,众人坐在一起,不知不觉聊起电影,仍然像昨天刚刚分开一样熟悉。而随遗体火化花圈时,男网友自动站成一排,把几百个花圈挽联手递手从队伍这头送到焚化炉中,看在眼中,虚拟网络在这一时成为实体,如墙坚实,令人温暖。
那时第一次感觉可以从网络中获得莫大力量,如果你能明白——如果你能明白对一个一直在试图寻找某个归属处而不得的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尽管网络如同现实生活,大部分时候不完美,尽管葬礼上这些人可能也是在超女期间滔滔骂战的同一批人,但那一刻我看到他们最美好一面。
说起来可笑,女人们在飞快奔跑进化同时气喘吁吁抱怨“好男人到哪里去了”,而葬礼上,我看到王崴妻子竭力微笑的面容因为她不想让王崴走得不放心——生命如此短促,活着的我们为什么不相爱?
06年3月此刻,坐在屋子里试图回想自己过去这6年的中心思想,似乎大部分时候是一些碎片和碎屑。于是出去吃饭。走到街上,买了一张正版的电影,《阿司匹林》,这篇原著小说我在6年前已经看过,叫“再见七星”,作者是半枝烟。6年后,变成电影,七星改成了阿司匹林,半枝烟从编辑变为编剧,很久没联系,我们再也没有像我第一天到北京一样睡一张床,倾诉各自心事。事实上,从王崴葬礼后我再没见过她。
电影里面,女娱记身上有太多人影子太多回忆,让我觉得心脏重力增加有时不能呼吸。那是烟曾经的生活,也是我,以及我许多女朋友们的旧日时光。
颓废并执著,悲观且希望,痛苦而狂热,理想主义并玩世不恭,寻找着,并且等待着。
6年过去了,我混过的曾经如火如荼的BBS纷纷衰落,替以兴起的是个人博客。有时会怀念BBS全盛时代,仿佛网络的白衣胜雪的年代。但怀念只是怀念,我终于没有抗拒住,在05年底有了自己博客,搭上最晚这一拨新浪博客的班车。
你会注意到,我文章里不停提到网络,的确,网络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不再是虚拟而是身体里一部分。我们在里面经历了那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爱情,第一次网友去世,第一次联合起来做一件事,第一次友情,第一次喝醉……但它仍然是个年纪尚小的小世界,它的法则混乱,它的疆域模糊,它的世情暧昧。
有的人的生活可以写成编年史,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意味深长;但我不是。6年后的我和6年前并无不同,一样面对现实生活狼狈不堪,一样在寻找,一样没找到;一定要说有什么结论的话,说出来有些唐突,在送别王崴的葬礼上,目睹虚拟世界变为坚实温暖城墙时,我知道自己很快会开始一场新恋爱,因为生命短促,必须相爱。——写于2006年3月6日
作者简介:
绿妖:70年代后出生, 2000年进入BBS写作,起 ID为绿妖,是向王小波致敬。先后混迹于新浪“影视论坛”,西祠“后窗看电影”,泡网江湖等网站。曾在《花溪》,《成都商报》、《上海新闻午报》、新浪等报刊、网站开有专栏。2004年由现代出版社出版其小说随笔集《我们的主题曲》。2006年将出版小说集《七宗爱》(暂命名)。
走过一些地方,换过一些职业,爱过一些人。
生命是一场偶然,我在其中寻找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