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种依靠女性生活的男人，我从来没有恶感，但总觉得他们不够快乐。有一次采访，我问一位艺术家，可不可以说说自己的收入来源，他迟疑了好久，还是拒绝了。他赚不到钱，靠妻子生活已经20多年。我那么问自然是希望他表示点儿什么，比如艺术家有艺术家的特权，就可以吃软饭，怎么啦，等等，那我就可以写一写。可惜他没有。谁都能理解，吃软饭而能理直气壮确实有点儿难。

　　我们都知道，欧洲19世纪以前的艺术家都靠贵族的资助生活，中国古代文人占便宜、打秋风，更是连绵两千年的传统。可是他们也没怎么太自卑。相比之下就可了解，吃软饭这事儿提不得的关键，不在于白吃不白吃，而在于白吃了谁。

　　通常来说，男人应该比女人赚到更多的钱，这就像夜色弥漫之时，一个男性原始人应该拎回一条大鱼，而族中女性捧回几只青蛙就可以，证明获得物质的能力的强弱，可以作为男性性征的又一个考量标准。要是赚不到更多，那当然也没关系，但要有男人的样子，双手劳动，慰藉尊严。从事劳动是一个男人的底线，一旦放弃这一责任，那他还是不是男人，就大为可疑。说实话，我再反对各种积习，也觉得这一道理无懈可击。要是真的反对它，我就等于是反对整个生物世界法则，要堕入物我两忘的虚幻之境。

　　即使不以此推演，也可知道大多数男人宁愿不住大屋，也不想被看作娘娘腔。有句唱词说，“从来只见藤缠树，哪里曾见树缠藤”，我以为这就是劳动人民对诸多吃软饭事件的本能诘问。大多数事情反反无妨，可是性别角色一反过来，对心理承受能力的要求就太高了。

　　我第一次听说吃软饭这个词是在初中，当时香港电视剧里有个帅哥，很贱的样子，因为“树缠藤”了一个富婆，在邻里之间获此指控。当时我就琢磨这个“软”是什么意思，是米饭烂软的软，还是温香软玉的软？无论如何，此种营生似乎不赖。可富婆也不是省油的灯，每次甩出一沓钱之后都要颤颤地喊上那么一声“小乖乖”，似乎不颤颤地就蚀了本。我当时年轻啊，立刻被麻翻在地。

　　因此我会觉得，吃老婆软饭的男人若非迫不得已，总是缺点儿尊严感，而专吃情人软饭的职业软男就尤其有害。前者只是麻木而不快乐，而后者的形状若被少年看到，容易刺激后辈，逆反成男权主义的猪猡。

　　另外我想说的就是，在男女“树缠藤”之外，还有更坏的一种软饭存在。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还有相当多的人甘为权势的附庸，坐食公众之利。假如道德劝戒对他们已经全无用处，那么我们不妨谈谈生活感受——工作给人带来的快乐不可取代，即使抛弃一切责任，安逸而空虚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