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青年:为俺爹俺娘摄影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5月11日15:55 新浪伊人风采

  

  公元1998年8月21日,对于人民日报海外版摄影记者焦波来说,是一生中最难忘怀的日子。这天,中国首届国际民俗摄影年赛正式揭晓,他的组照(12幅)<俺爹俺娘>一举夺得本届年赛最高奖——<人类贡献奖>。

  “中国国际民俗摄影年赛”是由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主办的、国际上第一次以民俗文化为主题的国际摄影大赛,是我国建国以来国际评委最多、参赛范围最大、评选时间最长、奖金额最高的一次赛事,因而倍受国际国内摄影界瞩目,被公认为与世界著名摄影赛事“荷赛”齐名的“华赛”。

  首届“华赛”共收到来自五大洲41个国家16000多组照片。参赛人员中藏龙卧虎,不仅有国内摄影界知名人士,更有众多饮誉国际摄影界的名家大师。

  本届华赛评委由7个国家的9位成员组成,这也是中国历届摄影赛事中绝无仅有的。

  华赛的评选工作严格按国际水准操作,堪称苛刻。9位摄影大师在全封闭的环境中认真工作4天,经过4轮淘汰筛选,最后产生了人物服饰类、民居建筑类、生活方式类等9个金奖和一个最高奖——<人类贡献奖>。

  8月26日在北京国际饭店召开的首届华赛新闻发布会上,评委们一致认为,“中国作为一个摄影大国,国内作品获奖率相对较低,但令人欣喜的是,人类贡献奖的桂冠被中国摄影家焦波的一组<俺爹俺娘>摘得,作者以真挚的情感,记录了相依相伴近半个世纪的夫妻生活。题材看似平淡,但它却真实的体现了夫妻之间、人与人之间的真与美。与人类贡献奖评奖标准——具有较高民俗文献史料价值和较完美的艺术表现力相吻合。更重要的是,它确立了民俗摄影工作者的指导思想:应该拿起相机拍摄身边熟悉的生活,做有益于人类文民进步之事。”

  新闻界和摄影界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中国摄影家焦波的身上。

  

  焦波这个名字,我们并不陌生。

  <山东青年>1991年第五期头题文章<万水千山总是情>,记述的是1990年一次震撼中国新闻界的生命苦旅。8只单薄的自行车轱辘载起10台照相机,一台电视摄像机和一堆器材,4个山东大汉自发组织的“山东淄博长征路青年摄影考察队”骑着4辆“永久28加重”,从江西瑞金出发,沿着当年红军走过的那条红色之路,一路跋涉江西、广东、湖南、广西、贵州、云南、四川、甘肃、宁夏、陕西等10个省区,晨夕颠簸,风雨兼程,用了7个月的时间,一直抵达吴旗。

  这是时隔举世瞩目的长征半个多世纪后,中外摄影界第一支全程考察长征的队伍。

  中国民俗摄影协会名誉会长张爱萍上将对这次“重走长征路”摄影考察活动十分赞赏,自始自终给予了极大的关怀和支持。中央各新闻媒介用“两万五千里大抒情”报道了此次活动。

  这次队伍的“头”,就是当时淄博日报摄影记者焦波。

  从1994年起,<

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青年报>、<中国日报>、<南方周末>等报刊不断推出整版正版的专题系列摄影作品:<“跪”峦青山半世情>、<山村摄影师>、<上中学的老外婆>、<黑色的候鸟>、<当猪倌的大学生>、<阿古龙的舞龙老人>、<胡同里的背粪工人>、<胡同里的旗袍店>、<胡同里的外交家>、<焦老汉进京>、<俺爹俺娘>……这些署名“焦波”的摄影力作一经推出,就收到摄影界的一致好评。此时焦波已经是<人民日报•海外版>的一名优秀的摄影记者,在北京的日子里他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穿街过巷进胡同,要不是就坐火车乘飞机天南地北,一头扎进生活的最底层,去和老少爷们拉呱聊天,拉近距离,老百姓也把最自然的一面展示给这位憨直的山东汉子。

  焦波在摄影界的名气越来越响。同行们都津津乐道地评说着他的大部头摄影作品,其中最为称道的还是他的那组<俺爹俺娘>。

  

  说起来,很难让人相信,大名鼎鼎的摄影家焦波竟是“土豹子”出生。

  焦波出生在山东淄博南部山区一个叫天津湾的村子里。焦家世代以木匠为业,识字的不多,唯有爹上过几天私塾,背得四书五经。爹不让儿子再当木匠打棺材,希望焦波好好念书,将来好有出息。焦波也争气,考上了当地的一家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几年教师、小学校长,后来被调道市教育局搞电化教学。因为电化教学,焦波接触到了照相机。

  焦波第一次把那台老掉牙的“海鸥4B—120”相机带回家给爹娘照相顺便练练手时,爹娘和乡亲们惊喜的目光不亚于迎接天外来客。他们用粗黑的手抚摸着这神奇的玩意儿,眼里充满疑惑:“这方匣子咋就能照出人影呢?”焦波按照别人给调好的光圈、快门,举起“方匣子”要给爹娘照相时,爹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躲躲闪闪,不知所措。这一次,焦波拍的照片都虚了。

  焦波好强,学甚么就一定要学好,于是照着书本学习摄影基本知识。一次次地“做试验”。终于,焦波拍下了娘扶着他不满周岁的儿子学步的瞬间,记录下爹拉大锯时的神情,还单独给爹娘拍下了一张清晰的合影。

  开始,爹对儿子整天抱着各“方匣子”很反感。责任田里一大堆活,儿子却入了魔似的整天下工厂、跑街道,把工余时间都搭在创作上。爹在地里忙不过来,累了,冲娘发火,说这小子忘了家,忘了本,“修正主义”了。焦波听了,就赶紧回家干活,也是一肩挑着担子,一肩挎着相机,爹一见,又气不打一处来:“干活没个正经样,你这是要饭的牵个猴子——玩心不退。”倒是娘出来圆场:“学照相咋不是正经事?都像你这一辈子只认得锄把、斧头?”

  没过多久,焦波的摄影作品开始在报刊上发表,后来,又考入了淄博日报,也成了一名摄影记者,“方匣子”也换成了“长镜头”,报上隔三岔五地就有他拍的新闻照片,有些片子还在省内国内获了奖。别人把报纸拿给爹看,爹啥也没说,但脸上很是得意,家里再有啥农活,爹也不叫焦波回家。

  报刊上发表焦波的摄影作品,都在署名后带上“摄影”二字,渐渐地爹不再称焦波拍照为“照相”,而是改口叫“聂影”——把“摄”读成了“聂”。

  每次回家,乡亲们都争着叫焦波给他们“照相”,这时,爹娘就出来纠正说,“他这不叫照相,叫‘聂影’哩。不要绷着脸,要的是自然”。他们还有意和儿子的拍摄对象拉家常,说几句玩笑话,以便儿子在一旁抓拍。

  焦波组织长征摄影考察时,每晚电视里播放

天气预报出现中国地图,爹就指着上面的某一个点,告诉娘儿子到了甚么地方。报上刊登的焦波拍的长征路上的照片,以及有关焦波他们的报道,爹每次都看,看完之后就念给娘听。儿子爬雪山,过草地几次遇险,当爹的一边看一边掉泪,跟娘念叨:“‘聂影’不易啊,比俺种地难呐!”

  

  自从给爹娘照了第一张合影,焦波就迷恋上了生他养他的爹娘。满脸沧桑的爹娘在取景框里是那样自然、那样亲切、那样让焦波得心应手。看着为爹娘拍的一叠叠照片,焦波感到一种满足,他要为大半辈子从没照过相的爹娘积累厚厚的几大本影集,给儿孙们留下点想头,让这吃了一辈子苦的老俩口不枉过一生。于是,为爹娘摄影成了焦波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件任务。无论是在淄博,还是日后漂泊在外,只要有机会回家,他都要把镜头对准爹娘。

  他拍爹娘在生活了几十念的农家小院里的日常起居,早晚作息,拍爹娘周围的风土人情,世事沧桑,拍爹娘逛北京、手拉手登

长城,拍爹娘爬泰山进香还愿,拍娘给爹挠痒痒,拍爹给娘铰小脚指甲,拍爹娘赶集、上坟、过生日,甚至拍爹和娘吵嘴生气……

  焦波的爹娘闹不清,儿子为啥总是对着“长得不好看”的爹娘拍来拍去,他们更不明白这些照片将来能派上啥用场,但他们相信,儿子做的是对的,也只有儿子才会这样做,爹娘对儿子是无私的,儿子对爹娘也是无私的。

  1996年末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国青年报>的一位编辑看到了焦波的这组照片,这位编辑过无数摄影版面的报人立刻激动不已,仿佛掘金人挖到了一块天然金块。1997年1月2日,<中国青年报>以一个正版的篇幅刊登了这组名为“俺爹俺娘”的摄影作品,立时在中国摄影界炸响了一个惊雷。中国第一大传媒CCTV最著名的栏目<焦点访谈>的编导看了这版组照,激动得一夜未眠,第二天通过报社找到了焦波对他进行长达大半个月的采访:拍他在京的工作生活,跟他去外地拍摄他的摄影创作过程,并另派一组人马到山东淄博,对焦波爹娘进行采访。于是就有了1997年正月初二<焦点访谈>“回家过年”的节目。

  这次媒体的炒作,让焦波进一步认识了爹娘在镜头中的价值:这种来自于普通老百姓原汁原味的镜头最能打动人。此后,他把每一次探家都看成是一次难得的创作机会。不过这依然是出于一种儿子对爹娘朴素的情感而不是别的。焦波获奖后对我说:“我拍摄这些照片,是不带任何功利性的,只想给爹娘留个纪念,哪能想到以后会有甚么摄影大赛呢?”

  焦波早就知道“华赛”,也很想参加中国首次举办的这次国际赛事,但苦于每天忙于报社工作,没有时间整理他的摄影作品。在一次摄影圈的聚会上,听了“华赛”主席、中国民俗摄影协会执行会长沈澈先生宣讲民俗摄影的概念,焦波才第一次意识到包括爹娘在内的老百姓生活也是民俗。这时,距离“华赛”的截稿日期也只有几天时间了,焦波一头钻进暗房,从爹娘几百幅照片中挑选精放了12幅。7月30日,“华赛”截稿的最后一天,他向组委会郑重交上了他的作品——<安爹俺娘>。

  这组迟来的参赛片,让“华赛”的评委们兴奋不已。后来沈澈在颁奖大会上对焦波说,收到你的照片,我一夜难眠,我知道我苦心经营4年的“华赛”成功了。多年来,国际国内的各种摄影大赛,注重的多是光与影的技法、艺术的美感,而对于拍摄对象的生活,挖掘得不够。摄影圈内对“民俗”似乎有个误解,一提民俗摄影,就一窝风地到云南、西藏等地去拍民族节日、民族服饰,拍舂米、跳舞,的确,这也是民俗,不过只是民俗的“壳”,不是最根本最本质的东西。你这组作品让我找到了我多年来一直倡导的民俗摄影最根本的东西。

  本届“华赛”评委、曾任荷赛大师班评委Nicele Aeby女士在评价<俺爹俺娘>时显得非常激动:“中国摄影家的作品单从艺术性和美感方面看,水平都是相当高的.可是他们往往注重摄影手法和技法,而忽略了生活中沉重的、平淡的、日常的、也是最真实的方面。焦波先生打破了这一框框,二十年如一日,用手中的镜头,记录生活中最真实、最自然、最质朴的生活和情感,这在中国摄影界甚至时全球摄影界,都是非常值得提倡的。

  出生于台湾的日本摄影大师黄金树先生看了<俺爹俺娘>后竟不能自持,落下泪来。他已正式向焦波发出邀请,希望他能把<俺爹俺娘>带到台湾、日本办展,让宝岛人民和友好领帮也感受一下中国摄影家的水平。

  本届评委一致认为,全国这么多摄影家和摄影爱好者,如果都像焦波这样拍摄身边最熟悉、最美好、最自然、最动人的生活,那中国的摄影图片库就会变得无比丰富。

  评委们把焦波的<俺爹俺娘>看作是中国民俗摄影的一个里程碑,对中国摄影的发展起着导向的作用,这是非常高的评价。评委们甚至开玩笑的说,在焦波之后,很可能要冒出一大批这类亲情的照片。

  

  获奖后焦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避开新闻界和出版社的追逐,回到爹娘身边。他要把获大奖的消息告诉爹娘,让他们也分享儿子成功的喜悦。

  他跟爹娘的感情,用“深挚”已不足以形容。这种感情,是许多城里人无法体验的。焦波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大奖是爹娘给的,没有他们对儿子的抚养和教导,就不会有今天的中国摄影家焦波。

  焦波是个孝顺儿子,懂事起,就常跟爹娘聊天,给爹娘宽心。他说,他这一代之前的焦家,是伴随着苦难、辛酸一步步走过来的,焦波的爷爷奶奶前前后后共生了11个儿女,但只剩下他爹一人。爹15岁那年,流行瘟疫,他的弟弟妹妹一天死仨,患唠病的奶奶痛苦的昏过去3次,当木匠的爷爷亲手打了3口小棺材。爹和娘共生了8个孩子,死了4个,活了4个,其中还有一个傻儿子,现在已经50多岁了,生活还不能自理。对于生命的这种苦难,焦波有充分的体会。正因为如此,他也对亲情有了更深切的感受。

  讲起爹娘,焦波常常是泪水盈盈。每次回家,除了给爹娘摄影,剩下的时间他都跟爹娘拉呱,他知道80多岁的爹娘不会有太多时间了。爹娘更明白这一点。所以,每次回家住下,娘总是坐在他的床头,跟儿子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说到很晚了,儿子说,“娘,回屋睡吧。”娘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说“我来看看火”,看完火,又坐在儿子的床头上……每次离家,爹娘总是要送送儿子,儿子不让往村外走,他们都应着“不走了”,但走远了猛一回头,爹娘每次都跟在后边……

  “有一天,我离开家时很晚了,山村里没有一点灯火。爹娘拿了手电,执意送我到大门口。在村口老俩口站住了,将手电光照到通往村外的小路上。路上的光越来越淡,甚至消失了,我知道已走出很远了,但回头一看那束手电光依然在向我晃动。在黑黑的夜里,我看不见爹娘佝偻的身子,但我知道在那晃动的光束后面,有两双昏花的眼睛直直的望着黑漆漆的远方,望着比手电光照得更远的地方。儿子与爹娘之间有一根无形的丝线,一头拴在儿子身上,一头连在爹娘的心上,儿子每远走一步,爹娘的心就会抽搐一下。这些年,我漂泊在外,象一只高飞的风筝,但无论飞得多高多远,风筝线总是攥在爹娘的手中……”

  跟焦波聊天,我说,<俺爹俺娘>获大奖,是对爹娘最好的交代。他摇摇头,说,获不获奖,我都要一直拍下去,直拍到爹娘离开人世。然后把爹娘一辈子的照片整理出版一部大型画册,这是一个中国摄影家对中国民俗最大的贡献,也是一个儿子对爹娘最真挚的思念。

  获大奖后,数十家出版社纷纷与焦波联系,想出版<俺爹俺娘>的大型画册。最后山东画报出版社争到了国内的出版发行权,而外文出版社则用4种文字向全世界介绍这一对中国夫妻半个世纪的生活。

  12月1日,焦波的个人摄影展<俺爹俺娘>在中国美术馆隆重开展。为影展剪彩的不是领导或知名人士,而是他84岁和86岁的爹娘。焦波精心策划的这个仪式用心良苦:开展时,正是娘的生活,也是爹娘的结婚68周年纪念日,明年又是国际老人年。这个摄影展,是焦波献给爹娘和所有老人的一份沉甸甸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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