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小麦抽穗的季节

　　●采访人：记者王珂

　　又是小麦抽穗的季节。妈，如果你老人家还在世的话，今年已八十高龄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还在家里家外地忙碌，以你的身体状况，我们兄妹几个一直认为你会活到90岁，或者最少也80多岁，可是没过几天，你却突然离去，给我们兄妹几个留下了无尽的痛楚和哀思。妈，当我们跪在你的身边痛哭时，你听到了吗？

　　母亲遽然离去

　　去年的五一，我没有回老家，往年都是必回的，因为这年要参加职称考试。我是抱了很大的希望这年一定要考过，所以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白天上班工作，晚上看书，一看就是凌晨一两点。去年春节在家过年的时候，妈就对我说离五一也没隔几天，不愿回来就不回来，回来一趟花一堆钱，你还要考试，就别回来了。其实我怎么不愿回呢？不管我走得多远，爹妈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我经常想念他们，只恨参加工作后假期太少，又离家太远，回去的时间少之又少。听了妈的那句话，也为了我的考试，所以那个五一假期就舍弃了，几天的时间我连门都没出，一直在家看书，这期间我也没往老家打一次电话。可就在假期刚过完上班第一天的下午，六七点钟时，我接到三姐的电话，顿时如遭雷劈——妈不行了！妈怎么不行了？妈不是好好的吗？没有听说妈有病啊！连夜我带着孩子赶车回家，一路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相信，妈也许生病了，现在在医院里，我得快点赶到医院看妈。第二天凌晨4点多，我赶到了南阳汽车站。这时姐又打来电话问我到哪儿了，我说到南阳站了，我问姐现在妈怎么样了，给妈买点儿什么东西？姐说什么也不要买了，你买个花圈和鞭炮吧。天哪！妈，你到底怎么了？我还没赶到家呢，你不见我最后一面了吗？妈，你怎么能这样呢？顿时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不停地流。从南阳到家的三个钟头时间里，坐在长途汽车上的我强抑着悲痛，却忍不住饮泣，一直在小声哭。车上的人看到我的样子都很奇怪，有的人劝我不要哭了，说有什么事都有解决办法的，我哭着摇摇头，我面对的事，再大的本事也解决不了的。我四岁的儿子也一直给我擦眼泪，问妈妈怎么了，好孩子都不哭的。孩子啊，你不懂，尽管我已是你的妈妈，但我也不想失去我的妈妈。

　　汽车终于开到了老家的镇上。下了车，我就去商店买鞭炮和烧纸，感情再一次崩溃。妈，以往回来我都是去给你和爹买吃的和用的，怎么这次要给你买这东西，我真的不想买呀！想想以后再也不能给你买吃的给你买穿的，就是买你也看不见吃不着，我的心快要碎了。妈，以前你总是怕我花钱，说回来就行了，别乱花钱，就是买了东西，你也只是为了安慰我，象征性地尝一下，就说让你爹吃吧。因为爹的身体一直不好，老是有头疼脑热的小病，所以我们姐妹买的好吃的东西往往都是给爹买的，就是给妈买妈也不舍得吃，不是给爹吃了就是给大家吃了。可是妈，你怎么会突然就走了呢？有好多好东西你还没尝过，有很多事我们还没有为你做，我们也错误地认为你的身体好，对爹的孝心总要稍偏一些，可是现在你却先走了，叫我们心里有多痛啊！

　　你没让儿女尽一天的孝

　　回到家里，看到妈静静地躺着，一路强抑的悲痛再也忍不住，我扑倒在妈的身边撕心裂肺地痛哭。妈，你醒醒啊！以往回来，我都是先打了电话跟你说一声，你明明知道我每次回来，就算是一早出发，也都是下午才到家，可你总是一整天地站在门口翘首张望，盼着等着，等我回来。每次总是我还没回来，你就已经把干净的被褥拿出来铺好了床铺，尽管我已是一个30多岁的大人了，自己完全可以轻松地做这些事，尽管你已是70多岁的高龄，背也有些驼了，但每次你都乐此不疲地为我做着这一切。每次我一到家门口你就笑着迎出门来接我，我第一声喊的也是妈。每次你都是准备了好吃的东西让我们吃，尽管我在外边吃的比家里好得多。可是这次回来站在门口等我的不是你，妈，而是样子疲惫、明显有些消瘦的爹。爹看见我伤心的样子，老泪纵横。妈，你知道吗？你这么匆忙地离去让我们有多伤心啊！以后回家来我再也看不到你的影子，再喊你也听不到你的回答。我真的好后悔，要是这个五一回来，就是前两天我还和你在一块儿，要是五一那几天给你打个电话也能最后和你说说话，可是这一切，都晚了。

　　春节在家的时候，我给妈说过，你要注意你的身体，健健康康的，等我买了房子，把你接过去住一段时间，好好尽尽孝心，妈笑着说行啊，你好好干吧，等凑够了钱买个房子吧。这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用自己的能力置办一个自己的家，接父母过来颐养天年。因为我婚后和公公婆婆在一起住，条件有限，我一直在计划着买房子，可房价涨得太快，房子还没买着，妈，你怎么就走了呢？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实现咱俩的约定？有好多事我都想好了，可你这一走让女儿怎么去实现？

　　妈得的是心肌梗塞，其实犯病前是有征兆的，但老家人缺乏医学常识，没有及时治疗，防止病情恶化。妈去世前两天，感觉嗓子有些疼，然后是后背疼，妈以为是上火了，就去找了老中医抓了中药吃，谁知到第二天下午妈又吐又泻，哥哥姐姐赶紧将妈送到医院，可到医院还不到一个小时，妈就不行了。妈临走前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安静地走了。我们兄妹几个谁都接受不了，心里非常愧疚，跪在妈的身边号啕大哭，哭了两天两夜，眼泪都哭干了，也没有将妈唤回来。

　　谁都不相信妈这么快就走了，连邻居们都说怎么会呢？今天上午还见她在菜地里弄菜呢！那么辛勤的一个人，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去世的那天早上，妈还大清早就起来给儿女们做早饭，妈就是有了病也从来不卧床休息，她不想给儿女们添麻烦。妈一生勤劳节俭，就是临终也没花什么钱，她走得这么快，到最后也没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侍候她一天，尽一天的孝。

　　女儿的呼唤你听到了吗

　　将妈安葬后，回到妈的房间，看着妈生前用的每一件物事，那么熟悉，好像她刚刚放下手中的活计，刚刚走出这间屋子，心里顿时翻江倒海，已哭干了的泪水又汩汩涌出。妈，你没有走，你还在家里，你还在家里忙前忙后，手脚不停地拾掇。想想以前每次回家来，我都和你住在一个房间，晚上母女俩说话儿说到深夜。你总是关切地对我问这问那，你总担心我过得不好。我也总是对你说我很好，其实有些事我不想跟你说呀，这些年来婚姻的不幸和所受的委屈让我的心都伤透了，可每次到家，到你的身边我都做出笑脸，一则回到家看到爹妈心里就高兴，二则我也不敢对你说，怕你为我难过伤心。妈，你走了，你再也听不到我的心里话了，可是我多想在你面前哭诉，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指指我下一步的路该咋走。妈，在你走后快一年的日子里，有多少个夜晚躺在床上，想着，哭着，看着身边熟睡的儿子，心里无数次地问你，妈，我该怎么办？有多少个梦里，我追逐着你、喊你、叫你，以致伤心地在梦中哭醒。

　　妈一生没有念过书，但她会用自己的行动和质朴的语言教育我们。我是妈最小的女儿，上边有四个姐和一个哥，妈很偏心我，但不娇惯我。我出生时就没见过奶奶，也不知道妈和奶奶相处得是否融洽，但我有一个大伯，他一生没有成家，和我们在一起过，大伯非常亲我们，我们也非常尊敬他。这一切也缘于爹妈，爹妈像对待自己的老人一样对待他们的大哥，小时候家里有了好吃的东西妈总是让我们先拿给大伯吃，大伯也总是不吃让我们吃。本家的一个六叔也没有成家，妈总说他一个人不容易，家里做好吃的东西时给他送一点，还让姐姐们做了新布鞋给他穿。由于家在农村条件不好，哥哥姐姐们有的只上到小学、有的没上完中学就不上了，只有我一个人继续上学。妈总是教育我要好好念书，有知识才有出息，那时我从上小学到中学学习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妈一直很欣慰，所以再苦再难也要供我上学。毕业后，我不听妈的劝告留在了焦作，妈很伤心，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小女儿离家那么远，害怕我一个人以后受了委屈家里也不知道。尽管妈非常伤心，但她总不忘叮咛我要好好干。我当时刚参加工作干的是出纳，整天大把的现金从手上过，妈常替我捏一把汗，害怕我把钱弄错了，每次回家她都要嘱咐我半天，要认真点，对职务要忠实，不能贪图钱财，要有责任心，要把人家的事当成自己的事……虽然妈的这些话再普通不过，但我一直字字句句牢记在心，是妈的教诲教我在漫长的生活、工作生涯中如何做人、做事。

　　咱家的麦子又抽了齐齐整整的穗

　　爹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以前有妈前前后后地照应，现在妈不在了，她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不放心爹。我们兄妹总是用尽可能多的时间陪伴着父亲，照顾他，给他洗头洗脚，天气好的时候给爹晒晒被子，拉他到太阳底下和他在一块儿说说话。想妈的时候就到妈的坟头，给妈送些纸钱，坐在坟边流着泪，在心里和妈说着心里话。回想起来，从小到大我竟然没有给妈洗过一件衣服，没有给她老人家洗过一次脚，只有去年的春节，在我的执意要求下，妈才让我给她洗了一次头，那也是我有生以来仅有的一次，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妈一生没有得过大病，就是犯有腰疼病，走路的时候背有些驼，尽管这样，妈还是坚持劳作，自己的衣服从来都是自己洗，每次我回家来，想帮妈做点事，干点活，有时我要给她洗衣服她都不让。

　　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妈整天把心操在我身上，因为我一个人身在他乡，老担心我有个啥事没亲人照应，害怕我日子过得苦，每次回家她都要给我点钱，虽然我已拿了工资。我知道她的钱从哪儿来，是她自己辛辛苦苦喂鸡喂鸭下了蛋，妈自己不舍得吃省下来换的钱，所以那时我拿她的钱心里总是很难受。后来我结了婚，每次回家我都想给妈丢点儿钱，可妈不要，有时害怕太推托会让我难过才勉强留下，也是象征性地撇一点点。妈总说她老了，不需要花钱的，你们在外边花销的地方多，该帮别人的时候要大方。妈还常教育我们过日子要节俭，妈一生都勤劳节俭、乐于助人，这些都无形地影响着我们兄妹，使我们也养成了这些朴素的品质。

　　妈，你去世快一周年了，我们兄妹几个都已从悲痛中渐渐走出来，调整好了状态，把对你的思念埋在心底，为了你为了父亲也为了我们自己要好好活着，妈，你就放心吧。周年快要到了，由于我的工作原因不能回到你的坟前，给你烧香磕头了，就让哥哥姐姐替我给你多送些纸钱，让你在天堂那边过得富裕些。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我会勇敢面对的，就像你说的，天大的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咱家的地里麦子抽出了齐齐整整的穗，跟你在的时候一样，爹在田头站着，一看就是老半天，我知道他跟我们一样，又想起你在的时候了。我们一家人都过得好好的，我们会把爹照顾好，会把田地照顾好，你就放心吧。

　　插图牛妞

　　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