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内地观众来说,林奕华是香港一道独特的风景。从他2005年1月第一次带着舞台剧《半生缘》来到北京,挑剔的戏剧爱好者就记住了这位导演的名字,原来舞台剧可以这么做!这个“爱情迷”,每一部作品都离不开“情”,都对“爱”给予了千百回诠释。他一次次用舞台剧中男人女人的故事,拷问我们自己的内心:我们为什么不快乐?我们为什么不幸福?
他今年50岁,但依然用孩子般的好奇来看着这个世界。如果说《水浒传》是林奕华对“男人是什么”的大拷问,《包法利夫人们》是他对女性渴求爱情和幸福的一种诠释,那么到了《男人与女人之战争与和平》这出新剧,他探讨的是:谈情有哲学,吵架亦有艺术。12月,这出王耀庆、何韵诗、林依晨主演的新剧将到北京、上海、温州等地巡演。
记者 韩莹 香港报道
一出爱恨交织的戏 像情感的三温暖
记者(以下简称“记”):这出戏你想说的是什么?
林奕华(以下简称“林”):这个戏是试图研究男女关系。我们排这种戏是很大都市的,如果在农村完全不是这样了。
记:你是为了让男人更了解女人,还是让女人更了解男人?
林:还是让男人了解女人,女人了解自己吧。现在大部分人都或许把婚姻、关系放在一个东西上,就是说:第一,生活的保障;第二,消去孤独;第三,朋友亲人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重视自己。这些东西其实都跟爱无关,都是在保障自己的价值。如果关系是建立在条件上面,那条件一定是有比较的,你今天可以得到这些,但当对方一看到更好的,你就可能成为过去。
记:戏中的男女主人公虽然彼此有情,但这种感情是非常爱恨交织的。
林:你不觉得,大部分男女都是这样的?我的戏很大程度上都是我感情的反照,其实悲伤、快乐、轻松、幽默、沉重一直都在,看起来像一个情感的三温暖。
记:听到过对你的戏的批评吗?
林:一直有批评,在香港都批评得很厉害。有人说你长得不漂亮,你怎么跟人家争我是漂亮的?我现在也不会再当自己是谁,如果我最后只能落得这样,那也是这个时代的事,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可能我还是会写一些什么吧,我在这方面比较消极……这个,还是交给时间吧。
记:你的戏,常常有很大牌的艺人助阵,比如这次有何韵诗、林依晨,你给他们开了什么样的条件?
林:我觉得还是投缘。还有很多人没有来,不能光看来的。
记:有你请不到的吗?
林:比较多是时间上的问题,也有泼冷水的。
记:“非常林奕华”是你现在运作的品牌吗?
林:我现在没有把它定义成为一个大公司,也没有在经营一个品牌。公司就只有我跟两三个小孩,我们背起背包就能走,我没有什么野心,可能是我太老了。我最大的快乐不是看到我有一个版图,而是如果我能够让何韵诗、林依晨觉得用一个月来演这部戏很值得,能够让观众坐在那里觉得有人跟他聊一下天,找到了一个朋友,很快乐。
记:这是你的信念吗?
林:是,我觉得太重要了。
一大堆名著的名字 跟张爱玲学的
记:你的作品经常提到名著的名字,但其实没有直接联系,这些名著对你的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
林:每一部都不一样,比如《包法利夫人》是真的很有影响,但这次《战争与和平》相对来讲只是那五个字吸引我,接下来我会讲四姐妹嫁给四兄弟的故事。我比较相信一种东西——你是怎么样的人,就会遇到怎么样的东西,所以你想得到那些东西,你就得尽量往那儿走。比如我最向往的是《小王子》,有一天,我们所有演员在一个房间把《小王子》读完,何韵诗哭了,林依晨也哭了,很多演员都哭了,对那本书有很多由衷的感受。
记:跟小时候读,感觉肯定不一样。
林:很不一样。有一天我们在做剧本,突然之间就会想到这不是《小王子》里面的什么什么嘛。有时候在年轻的时候读书是种下一颗种子,人生收集很多这样的东西,突然之间有一天能把你的锁打开,这个感觉很奇妙。比如我最近在看梁实秋的《雅舍谈吃》,从前一定读过,那天我翻,就觉得所有东西都在跟我说话,以前完全没有这感觉。
记:一直都有从名著中获得灵感的习惯吗?
林:因为张爱玲。其实最开始这个主意是来自张爱玲,比如说《不了情》,她很多小说的名字是拿她以前看过的东西来套,我想我也是从这边学来的。
记:香港的导演都有特别重的张爱玲情结,其实张爱玲在香港呆的时间非常短啊。
林:我觉得她打动我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好像讲了很多我心里面的事,她好像很了解我,我在她的文字世界里找到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记:你一直说,张爱玲到今天还走在时代的前头,你想通过自己的作品成为这个时代的先锋吗?
林:这个问题不能由我来回答。我也问过我自己,我的戏能不能十年后、二十年后拿出来看的时候,大家想到其实我们现在并没有离开他所描述的那个社会或者世界太远?我1991年做一部《十八相送》,他们说随时可以拿出来再做,这些东西已经预言了,艺术创作一定要能够穿越时空。有些戏对我来讲是它能够记录一个时代,你在这个戏中看得到这个时代,这个时代也不可能忘记你。
一种叫感情的空气 非常美丽
记:你现在对爱情也是回归到简单吗?
林:绝对。都这么老了,如果还不简单的话,会很苦。其实,我还是蛮幼稚的,到现在还是。这跟我喜欢简单很有关系,我不出去,也没有人会来找我。
记:你排了那么多男人和女人的戏,有没有解决你生活中的问题?
林:有,比如说我生活中还是要跟很多人沟通,每当我去找一些主题,我就可能会遇到自己的盲点。从小到大我都不觉得自己是男生,但是我也不能让人家觉得我是女生,比如会觉得自己特别敏感、脆弱、需要别人的保护和照顾,现在我觉得要去照顾别人,所以我才会对中性这个东西有触觉。这个时代,大家其实都做了一些穿不进去的鞋,大家的脚都已经长大了,但是这个鞋还是很小。
记:除了排戏,你创作上的精神能量来自哪里?
林:很大程度上跟我现在欲望比较少有关。
记:做话剧其实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投入也很大。
林:我的生活很简单,赚多少,我就住多少钱的房子。我没有汽车,没有漂亮衣服,也不计较饮食,起来就写稿,然后教书。
记:这个收入有保障吗?
林:不能说有保障,我也不知道明年怎么样,但也不是只有我才这样。
记:你现在的感情生活是怎么样的?
林:就四个字:非常美丽。因为在你的生活当中已经有了一种叫“感情”的空气,对我来讲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原来我可以像种花一样种出我的感情生活。
记:你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林:幸福是要重新定义爱,是你找到对的人,和你一起定义爱。
记:能问问今年你几岁吗?
林:50。
记:这个年纪,现在的追求是什么?
林:能够为别人多做点事是挺好的。我常常觉得,让我再选一次工作的话,我会选圣诞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