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种译本,超过8000万册的发行,拍成电影,搬上银幕,灌成唱片,不到5万字的《小王子》在60年里已经成为出版奇迹,被誉为有史以来阅读率仅次于《圣经》的书。迷它的读者哪儿都是:日本有专门的《小王子》博物馆,开门5年参观人数达120万。美国、德国根据小说改编了歌剧,加拿大、摩洛哥、韩国、日本等国则将它编入了教材……《小王子》为全世界读者心里保留了一个暖融融的角落,就连一向以世界文学冷面判官自视的法国《读书》杂志(Lire),碰到这惹人怜爱的金发小人儿也没了傲气:法国各地报亭为纪念法语版《小王子》问世60周年而编辑的号外特刊,封面用的是书中那幅经典插图:小人儿站在他那颗行星上看着脚下的成人世界,金发和软,目光温柔。
用作者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自己的话说,《小王子》是写给“还是孩子时”的那个大人看的。这解释了它的全部秘密。叙述方式上它是童话,其实关乎生命和生活,所以那些素描一样简单的语言就有了让人心头酸软的力气。香港女作家亦舒曾借她书中人物说出自己对《小王子》的爱:“每个人都说是童话,我看却是一个悲剧……看完之后大哭了一场。”小王子的世界对于每个读者来说是不尽相同的。有人看到爱情,有人看到友情,有人看见战争,有人觉得悟到了生命的忧伤本质。
比一座房子大不了多少的B612行星上,那个金发小人儿把椅子搬动几步就可以看到想看的日落,有一天他看了43次,因为“一个人忧伤的时候,就喜欢看日落”。有什么样文字描述的忧伤,抵得过“看43次日落”那天的心痛呢?“如果有个人爱上一朵花儿,好几百万好几百万颗星星中间,只有一颗上面长着这朵花儿,那他只要望着许许多多星星,就会感到很幸福。他对自己说:‘我的花儿就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什么样文字铺陈的爱情,又比这“好几百万好几百万颗星星中间”那一朵花儿得到的会更专情?因为这朵玫瑰花,小王子离开他自己居住的星球,一路拜访了六个别的小行星,遇到寂寞的国王、执著的自大狂、野心的实业家、刻板的点灯人,之后到地球上来寻找一只小绵羊,好帮忙吃掉他星球上不讲道理四处蔓延的坏植物。
终于,当故事中那个狐狸长久地注视着小王子,说出“请你——驯养我吧”这样的恳求,读的人就被直接击中了心的最柔软处,原来我们在世界上已经像这只渴望“和人建立感情联系”的狐狸一样,孤独了这么久。台湾名嘴蔡康永的话可能说出了太多人的感受——这绝对是动物史上最伤感的一只狐狸了,“我是不吃面包的,麦子对我来说毫无用处,麦田不会唤起我的任何记忆。但是你有一头金发,一旦你驯养了我,这将变得妙不可言!金黄色的麦子将使我想起你,于是我就会爱上风儿拂过麦田的声音”。
小王子最终用蛇的毒液帮助自己完成离开地球的心愿,消失,也许是死去,这结局预言了圣埃克苏佩里自己最后在空中的生命结局,既没找到尸体也没发现飞机残骸,悄无声息。
《小王子》是在纽约完成的,真正的初版也在纽约,这批书里有一本还刚刚在伦敦克里斯蒂的书籍专场上创下不菲的成交价。法国首次印行法语版本时,圣埃克苏佩里已经不在人世了,印的其实是遗著,法国出版界当然不肯让这样的好书被美国同行独占了去,所以把1946年的法语版本印行渲染成全球的纪念活动。法国在二战一开始就战败,圣埃克苏佩里这才带着对维希政府的失望从空军退役,转道葡萄牙里斯本,辗转逃亡纽约。1940年和他同船逃难的是法国大导演雷诺阿夫妇。两人都是名人,圣埃克苏佩里在美国的名气却好像更在其上。他那本《人的大地》译成英语后以《风、沙与星星》书名在美国出版,被誉为当年最佳外国文学作品,在美销量达到25万册,收入也可观,不然他不会一下船就住进了丽兹饭店。《小王子》是在可以俯瞰中央公园的一套小公寓里写成的,那已经是他到纽约两年后,虽然往来的都是名流和明星,其中包括达利这些大画家,但他因为战争前景不明,加上法国流亡人士中的政治纷争,心情非常苦闷。
纽约的出版商本来是要他写一本战争背景的小说《要塞》,迟迟未封笔,《小王子》算一插曲,倒是三个多月就写完了,而且如此成功。故事架构来自1935年他的一次历险:他和一名机械师试图创造巴黎—西贡直飞纪录,结果在离开罗200公里的沙漠上空迷失方向,撞上山坡,三天后才被一个阿拉伯牧民救起。书里他亲手画的那些水彩和素描已经不仅仅是插图,而是变成了文字的一部分,被读者喜爱。一些回忆文字里说,圣埃克苏佩里常向身边密友抱怨自己缺少画画的天分,哪怕这时候他正在手稿空白处兴之所致地涂涂抹抹。书里那个总是画得让小王子不满意的飞行员,其实就是他在顾影自嘲。圣埃克苏佩里全名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这是法国贵族才有的姓氏,是里昂地区一家没落望族。据他自己回忆,小时候母亲对他们兄妹在艺术门类上的教育期望甚高,但收效甚低。写《小王子》其实也是圣埃克苏佩里对母亲和童年那一份情感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