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时代的生活艺术
一位家庭教师这样抱怨他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在考试之前,她对老师面无表情,直至考试成绩公布,发现老师有用,分数提高,才对他热络起来。林语堂说,中国人是世界最现实化的民族,并且对中国人作了成分分析:四份现实十一份梦想+三份幽默感+三份敏感=中国人。
教育进展国际评估组织对全球21个国家进行调查,发现中国孩子的计算能力排名世界第一,想象力却排名倒数第一。有基督教团体对香港人做调查,发现20岁以下的年轻人还将家庭放在第一位,追求梦想放在第二位;但一到40岁至50岁的年龄组别,家庭还是第一位,但追求梦想已经放到了最后一位。
中国人日益病重,连国学书籍《儒家修身九讲》都在煽情:“当我们每天拖着疲惫的心灵上班,带着深刻的焦虑下班,感情、婚姻、家庭、事业、人际关系方面的种种问题,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哀叹为什么活得这么累时,也许该问一问:为什么我们的教育体制没有教会我们一门生活的艺术,让我们从小学习如何面对人生的各种问题,把握正确的生活方向,创造精神的幸福和快乐?”
林语堂倒是写过《生活的艺术》,说过“中国的哲学家”:“他把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闭着,看透了他四周所发生的事物和他自己的徒劳,而不过仅仅保留着充分的现实感去走完人生应该走的道路。因此,他并没有虚幻的憧憬,所以无所谓醒悟;他从来没有怀着过度的奢望,所以无所谓失望。他的精神就是如此了得解放。”
我们活在悖论之中——在最讲效率的时代,不耐烦的我们心生对慢的向往;在最讲个人发展的时代,我们因为无法快速成功而日益消极。橡皮人无梦,不代表他过去没有梦想;橡皮无趣,不代表他不想做有趣的事;橡皮人无痛,只因残酷现实让人对痛感必须习以为常。
不是每个人都如同王菲:“我一向没有梦。梦想也好,目标也好,我都没有,一切只凭感觉去做。”在物欲时代,每个人都被迫成为理想与现实的共同体——在便利店打工的文学中年实现过诗歌梦,卖猪肉的博士实现过大学梦,找不到工作的海归实现过出国梦,破产的师奶有过股票梦,经历过100次相亲的老处女有过豪门梦,依然藉藉无闻的超女有过成名梦,中国人迷信过鲁迅文学院、新东方、《梦想中国》,但更多追梦人还是回到了生活的原点。
2010年,艺术家王小慧试图挽救中国人的梦想:她要与万名有梦青年共同来完成一个艺术项目,用文字、影像、绘图和装置来共同勾画心中的梦想,是为世博会的“2010梦想计划”。但比起一幅“画饼”,中国人更需要一场关于梦想与生活的自我救赎。
在彭浩翔的《爱的地下教育》一书中,有四川省雅安市的学生写信给他,问:我活得很累,还能实现梦想吗?彭浩翔给出了一个也许亦适合我们的回答:“人生过了三十,就有别的看法。生命中许多时候,有许多事情,不能成全,何不站在另一个角度,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们随时都可能卡在人生的瓶颈。但瓶颈处,我们可以制定第二个成功计划,将成功时间推迟10 年;我们可以第二次认识自己,补情感教育的课,培养爱的能力;我们可以第二次学习生活,重温亲情与友谊,拾回为追逐成功而放弃的事物,珍惜眼前人。
或许应寄望社会变好,顺便改善个人处境。但在整个“橡皮中国”找回热望、情趣与痛感之前,橡皮人不妨先进行“ Work-Life Balance”(工作与生活的平衡)的自我复健——你可以和父母在马路上散步,你可以边听交响乐边擦洗地板,你可以边做饭边写日记,你可以与同样大腹便便的同事新组乐队……中国前所未有地需要生活的艺术,因为我们都如同《1Q84》里塞着车的的士司机:“因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到任何地方,所以到这地步,只好彼此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