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叶芒 38岁 自由职业

　　关键词：1、当我把钱交到一筹莫展的她手里的时候，她高兴得搂住了我的脖子，那是她对我最亲近的举动了。

　　2、我第一次见到她的丈夫，说实在话，明艳照人的她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让我感

　　到有几分心痛。

　　叶芒在圈内是小有名气的单身贵族，谁都说他有点玩世不恭。他却说，他自己其实是天底下最不懂得感情的人。

　　她的单纯和美丽让我着迷

　　我毕业那年，因为与辅导员吵架，被分到了这家与我的专业全不对口的单位，当时觉得前途渺茫，心情十分灰暗。

　　单位是个死气沉沉的教学机构，空气是凝滞的，来来往往的都是老气横秋的人们，直到我看到了--星儿。她就像一抹阳光照亮了我眼前的这片天空。

　　同我的落魄感觉正相反，她觉得有这么一个不用坐班的单位混日子简直太好了。她不抱怨，也没什么向往，最大愿望就是发工资那天去把她前几天看中的鞋子和衣服买下来。可笑的是，我是一个还有点追求的男人，却被她这种对生活的单纯向往而打动。

　　她心思很简单，爱吃爱玩爱大笑，既漂亮又自然大方的女孩子可不多。她喜欢穿T恤和牛仔，加上说话率直，给人的感觉就有点吊儿郎当的。半年里，她就得罪了办公室里许多古板正经的老同志，而年轻的女孩子，出于天生的嫉妒心也没法真正接受她。她在工作上，也的确有点漫不经心的，和她做同事的那几年里，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替她补台。她经常因为贪睡，忘记第一节是她的课，只要我在就会为她顶班。因为我喜欢看到她感激的明亮的笑脸。

　　她是我第一个真正或者说惟一爱过的女子。同一切美丽的女子一样，她也爱漂亮的衣服，爱买化妆品。可是，每个月几百元钱的工资让她总是不能尽兴。令我难受的是，我也是一个穷人，根本不能给她实质意义上的帮助。每次，一临近月底她就没钱了，连饭菜票也接不上了。她经常会为了心爱的衣服和鞋子冒挨饿的危险。有一次，她居然用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双名牌运动鞋，余下的日子她就开始借饭菜票过日子。每个月初，我都会多买一点饭菜票，不用她开口，到了月底我就拉她与我一起吃饭。她真的像一个孩子，吃到喜欢的东西就开心，看她吃饭是一种享受；听她讲话也是一种享受，她说话又快又急，又爱提问题，孩子气的她让我自我感觉特别良好。

　　奇怪的是，许多人虽然不怎么喜欢她的作派，却也没有人去与她作对，谁都知道像她那样出众的美丽不会长久地属于我们这种地方。也是出于同样的顾虑，我把对她的喜欢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当时单位里有一个娴静的女孩子小路对我特别好，好到我自己都为她感到心痛了。只要集体活动的时候，我永远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我总是忍不住地去望着星儿；小路呢，她的目光永远是落在我身上。有一次我生病，小路第一时间赶来看我，带来的东西都是我爱吃的，看我的目光里充满了傻瓜也看得出来的爱意。我心里知道，同星儿比起来，小路做事认真，为人大方，感情真挚，而且勤恳耐劳，一定会是最好的妻子。单位里看出一点端倪的同事都撮合我同小路。至于星儿，小路仿佛根本没把她看做情敌。小路常常对我说：星儿，真像个孩子。听她那口气，仿佛我是爸爸，小路是妈妈，星儿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有时候我也这样认为，星儿的确只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可是，当我病愈那天去上班，星儿蹦跳着过来问我一声：你好了没有，这么大人怎么还得肺炎，真滑稽。这时我把小路的好全忘了。我忘了抱怨星儿不来看我，而被她拉着去欣赏她的新衣裳了。我只是她的大哥。

　　好心的老同事们隐约地劝过我，说小路这样的女孩子是最适合我的。我却忍不住嗤笑他们的世俗，难道一个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同一个合适的女人结婚吗？难道爱一个人必定要以婚姻为目的吗？

　　我爱星儿，爱得很无私很卑微。我知道，我不可能增添她的美丽，让她生活得更愉快。所以，我始终不敢表白我的爱。一起做同事的那2年零3个月又8天是我青春岁月里最开心的日子。每天上班的时候就在想，我就要看到她了，心里很愉快。每天下班的时候，我在想，可以回家恣意地静静地思念她了，心里也很快慰。从她之后，我再也不曾那么用心那么单纯地去爱过一个女孩子。

　　她要跳槽，需要支付一笔赔偿金。她每月的钱都用得精光；她的父母离异，分居在不同的城市，生存都非常不容易，不可能给她帮助；与她一起生活的老祖母根本反对她跳槽，坚决不肯拿钱出来给她。她只能求助于我了。上世纪90年代初的那上万元的赔偿金确实把我难倒了。工作才几年的我没有什么积蓄，朋友们的情形也与我差多，只能同我的母亲去商量这件事情。可怜的母亲，以为我与她在恋爱，把几张没有到期的存折兑现了，损失了当时看起来也算不小的利息。当我把钱交到一筹莫展的她手里的时候，她欢喜得雀跃起来，一高兴还搂住了我的脖子，那是她对我最亲近的举动了。兴奋令她的美丽有了一种新的光彩，那份光彩似乎把周围都照亮了。她那高兴的样子，让我忘记了我的担忧和烦恼。是的，我曾经是不希望她离开的，如果她继续留在这个地方，说不定我们还会有机会。至少，我可以天天看到她，她的离开，预示着我们是绝对没戏了。

　　我试探着问她：“你会不会忘记我？”

　　她立刻回答：“怎么会，你是我大哥嘛！”一句话，轻易地将我在她生命中的地位定了格。

　　结婚了她依旧不懂得爱为何物

　　她去的地方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外企。刚刚进入那个公司的时候，她常常在深夜给我来电话，叙述她的惶恐和烦恼。三个月后，她终于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我们在聚会上又见过一次，她有了足够的钱和氛围装扮自己，纯真的样子换作了逼人的华贵。虽然，她一说话还是老样子，但的确有了与以前不同的气派。不久，她告诉我说她有了男朋友，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她给我的电话少了，偶尔还会像学生问老师般地来问我：“你说，什么叫做真正的爱情？我觉得我根本不会爱人嘛。”

　　她的那个他，对她很好。她很懒，懒得在人群中兜兜转转，她自己也不晓得是爱还是不爱，只是感觉非常非常舒服地被宠爱着。

　　真想告诉她，爱，就是像我爱她那样才叫爱。没有了那个人，就觉得生活没有趣味，对任何那个人以外的其他人都提不起兴趣来，这就是爱啊。

　　可惜，我说不出口。我愿意为了继续见到她，做一个永远的大哥。我只是她寂寞的时候，烦恼、无聊的时候，随时可以麻烦的大哥。到了后来，她同我说：“许多人都说男女之间没有什么真正的友情，难道我们不算是吗？”

　　在她或者只是--友谊。在我则是一场毫无结果的绝望的--恋爱。

　　她在结婚之前给我打了电话，邀请我参加她的婚宴。我婉拒了。因为再好的演员也有演不了的角色。看到同事带回来的照片上，她经过精心的化妆，美丽得让人不可思议。新郎看起来与她差不多高，面孔有一点像某个著名的笑星。结婚之后听说她就不上班了，学学法语学学芭蕾。她给我来过电话，丈夫给她每个月一千多元钱的零用，她就这么闲散地过日子。再后来，她给我来过一个电话，说她要跟着丈夫移民去加拿大了。行前，我与她和她丈夫见过一次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丈夫，说实在话，明艳照人的她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让我感到有几分心痛。但同她的爽朗和烂漫比起来，我的心痛就显得浅薄与造作，她无疑是快乐的。不过，这份快乐似乎与这份婚姻的关系不大，她生性如此吧。

　　我们都是势利浅薄的人

　　她离开中国之后，我换了单位，开始在事业上有了起步，也周游过世界上的许多地方。在巴黎，想到她学过法语，心里牵起一种其实已经不属于我这个年龄的冲动与思念。我每到一处美丽的地方都会想起她。我没有结婚，也没有过让我动心的女人。

　　再见到她，是在5年之后。她的声音和神情没有变化，可是天真变成了木讷。她穿的很普通，白衬衫和牛仔裤。曾经明亮的皮肤变得黯淡无光了，脸上居然有了一种瑟缩的表情。她告诉我，初到异国，丈夫没有找到工作。她先找了一份在餐厅打工的工作，顾客特别喜欢她，但遭到同事的倾轧，她第一次感受到伤心和难过的滋味。丈夫找到了工作之后，给公司派到美国去工作。她也跟着一起去了，他们住在公司为员工准备的宿舍里，是那种老式的很吵闹的公寓。待遇不够好，丈夫也一改以前的温柔与体贴，开始嫌弃她的懒散与天真。是的，她的这些品质只有在和平的环境里用美好的氛围点缀才是优点。

　　在我新买的大房子里，她一脸的茫然。她说，她在国外的公寓很吵，她现在每天就是上网看书，以及为丈夫做一顿晚餐。没有职业没有社交的生活，令她一时有些失语。更令人伤痛的是，她告诉我，他丈夫居然在上个月提出要与她分居。

　　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她哭的时候牵动了面部的肌肉，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她。生活仿佛在与我开一个玩笑，我无数次地幻想着和她的再一次见面，幻想着她倚赖地哭倒在我的怀里，而事实是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饮泣。轻轻地一牵手就可以拥她入怀，想来她应该也不会拒绝我的，但眼前这个哭泣的女人对我来说似乎完全是陌生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了。最后我把她送走了，也送走了我惟一的爱情。或者有些东西只有在想象中才能保持完美的本色。

　　她最近经常给我打电话，我第一次觉得烦，第一次发现她的浅薄。也许我们都是势利的人，也许年轻时候的我们不懂得爱情……

　　(编注：本文人物均为化名，本版配图与文章内容无关。未经授权，文章不得擅自刊用。)

　　有心快语

　　男主持人瞻前顾后

　　梦很美，但总会醒

　　人在年轻的时候，是有权利做一些梦的。在梦境中，会做出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壮举，并且会为自己的壮举而感动。然而，梦境总是要醒的，醒来后，会觉得当初实在太幼稚。当然，也会为这种幼稚而感到可贵，但再要同样幼稚一遍，可就做不来了。

　　叶芒的梦如期醒了，这个时候的你，面对着真实的人生，很多东西，过去的就真的是过去了，能留下的不过是淡淡的缅怀。如果叶芒实在有需要，不妨把过往的一切心路历程写下来，写成小说，拉开距离看自己，或许面目一新。而对于过去，既然定位大哥哥，如果还有这份心，不妨还是保持同样的定位。老天很公平，不管对谁，不管过去将来，你还是你，但是船在开，当年丢下去的石子早就无法寻觅了。

　　女主持人：西街玫瑰

　　时过境迁的解放

　　叶芒这样的男人，真的是让人说不出话来。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子，而且人人都能觉得他在喜欢她，但是，他却只是默默地暗恋着，直到和女孩擦肩而过，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那时候的叶芒，缺乏勇气，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除了默默付出之外，不明确表达努力追求一下呢？也许，你们的结果会是不一样的。所以，如果正在读报纸的你，跟叶芒有着一样的心仪对象，不要这样畏首畏尾，争取一下，失败了才不会遗憾。

　　如今，时过境迁，不同的生活经历，让人产生巨大的改变。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让人觉得可爱，身材笨重的大狗要是也做追逐尾巴的游戏，就有点可悲了。对于不同年龄段的人，我们忍不住会用不一样的角度去看他，所以，现在的叶芒，终于发现他已经可以在心里放下现在的星儿了，我觉得这是必然的，叶芒没什么可遗憾的。人总会长大，失去一些得到一些，谁都无法抵抗岁月带来的改变，是时候放下过去，空出你的心，迎接新的内容了。星儿的归来，正是对叶芒的解放啊。

　　作者：□文 /临临 图片 /孙燕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