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李银河所从事的社会学研究一直走在舆论的前沿,她是怎么走上性学研究道路的?她的丈夫王小波一直受到读者的追捧,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李银河眼中的王小波的作品又有怎样的文学价值?这位著名的女社会学家在沈阳首次袒露了其心路历程。
关于爱情
王小波先追的我
华商晨报:先说说你和王小波吧。
李银河:我俩是通过一个共同的朋友认识的,在1977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那时我还在山西大学上学。
华商晨报:后来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是一见钟情吗?
李银河:他对我是吧,我对他不是。第一次见面后,他就开始追求我。第一次见面和我们那个共同的朋友去小波家,小波去和他的父亲探讨问题,他爸是人民大学的逻辑学教授。我就看一本小说,这部小说让我产生了共鸣,当时留了个心眼看看这个小说的作者是谁,一看是王小波写的,当时心里就有了好感。
我当时在《光明日报》工作,他就经常跟我借书还书。有一次他骑着自行车去还书,把书还弄丢了,你说这是想还书吗?(笑)第二次见面,也就是第一次单独见面,聊天时他就突然问,你有朋友吗?我说没有啊,他说你看我怎么样?从这就确立了朋友关系。
华商晨报:王小波的作品一直是你在选编,你怎么看小波在文坛的地位?
李银河:我是非常喜欢他作品的,但我也听过一些议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意思说因为那一段没什么像样的作家,就显出他了。其实他是个很好的小说家,他文学的功底和修养是非常好的,知识背景和同龄人是不太一样的,他广泛涉猎西方文学名著,法国新小说派他都特别喜欢。另外有他自己独特风格,一个作家能有自己的独特风格是不容易的,我觉得在文学史上应该有他的位置。这就是见仁见智事情,王蒙就说过他不喜欢王小波的作品,最终的评价还要时间来检验。
华商晨报:王小波的作品里有很多对性的白描,是受你的影响吗?
李银河:我和他完全是两回事。我是学术研究,他是文学创作。他那种白描是从小说家的角度来表现性。
关于求职
五年换了三份工作
华商晨报:报道说,你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去《光明日报》做了编辑,后来怎么去社科院搞研究了?
李银河:我是1977年在山西大学毕业的,然后就去了《光明日报》。因为我是学历史的,就被分到了史学组。一年后朋友介绍去了国务院研究室搞政策研究。1979年,搞社会科学的老前辈于光远成立一个马列所,我就去了中国社会科学院。
华商晨报:是什么机会又去了美国?
李银河:我是1982年去的美国,1988年回国,主修社会学,硕博连读。《中国当代城市的婚姻和家庭》是我硕士论文的标题,博士论文选的是婚姻和家庭。
华商晨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走上性学研究道路的?
李银河:1989年做同性恋研究开始进入性学研究的领域,当时在北京大学做费孝通的博士后。1988年,中国成立第一个文科博士后站,他们需要1988年毕业的博士。当时他们急于找到既是学社会学的又愿意回来的,就找到了我。过去那时博士后都是理工科的,所以我就成了中国第一个文科博士站的第一个博士后。为什么北大会有文科博士后,因为费孝通那时在北大,他又是社会学的第一把交椅。当时我报的题目就涉及性学了,其中包括青春期恋爱,婚前性行为规范,婚外恋。
关于性学
妈妈反对,院里不重视
华商晨报:性学研究一直是个比较敏感的话题,你当时开始研究是不是也受到很多阻力?比如来自家人和朋友之间的。
李银河:我妈妈就不高兴,她是个老报人,退休的时候是人民日报农村部的主任。她就说这个方面有什么研究的,人家都说你是个性博士,当时说起来很不高兴。再有就是研究的经费问题,当时院里觉得这个东西太边边角角了,不太重要,非常边缘化。
华商晨报:遇到这些阻力,有没有放弃过的念头?
李银河:研究分为定性和定量,经费少的时候可以做定性的,定性就是找人访谈之类的,花费不太多。定量的花费就很多,比如搞社会调查,动辄上百万。
婚姻家庭一直也没放弃。今年有一本书要出版——《农村性别权利关系》,农村的妇女从作为女儿、妻子、母亲,她们作为劳动者在哪些方面和男人不同,比如在营养方面,受教育方面,挣钱多少等和男人作比较。
华商晨报:是什么让你对研究如此执著?
李银河:有很多因素。当时我在北大做研究的时候出了十个课题,婚前性行为、自愿不生育等,其中同性恋这个线索是我在调查一个单身人的时候,问他单身的原因,他说自己是同性恋,这个线索很宝贵,就把它做大了,后来就做成专著了,其他的课题就成了一个论文集。当然也有些理想主义的因素。
关于婚姻
婚外性行为是不道德的
华商晨报:你认为婚姻中什么是重要的?
李银河:性是很重要的,但这个答案是不能量化的。它有90%的重要性和10%的重要性完全是因人而异的。
华商晨报:你怎么看婚外性行为?
李银河:缔结婚约的时候就有一个忠诚的约定,婚外的性行为是不道德的,违反了忠诚的约定。
华商晨报:有评论说你的前卫性观念是在挑战道德底线,你怎么看待这种说法?
李银河:古代有哲人讲过,道德是因地理而异的。比如说食人族,在那个群体里吃人是道德的,翻过一道山梁,再到一个文明的国度,吃人就是不道德的。这也说明,道德随着时间和空间的不同变化是非常大的。
中国的道德底线是什么呢?如果说婚前保持童贞这是一个道德底线,那我对婚前性行为的看法肯定是挑战了这个底线。据统计,在青年这个群体里,婚前性行为已经达到六七成了,他们这不是对道德底线的挑战吗?我的研究就是一个客观的描述的一个过程,如果说对某种道德挑战,那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关于自由
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华商晨报:你在《李银河自选集》的后记中说,当自己被评为研究员的时候,感觉真正自由了,为什么这么说呢?
李银河:人活着有好多世俗的目标,比如说评职称啊,提拔啊,为了这些目标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不喜欢做的事,比如说有一个研究你不感兴趣,但是对评职称挺重要的,你还得去做,那么在心里就会感到不自由。反过来说就是没有了那些世俗的目标后,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这就是我说的自由。
华商晨报:自由对你意味着什么?
李银河:自由对我来说就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活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到了这个境界才会感觉到幸福和快乐,然后才是自由。自由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比如说一对夫妻感情不好,但还保持着婚姻的关系,他们就是不自由的。
华商晨报:从1995年被评为研究员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的光景了,你感到真正的自由了吗?
李银河:我觉得是挺自由了。我现在做的事情都是我想做的,并不会为一个目标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华商晨报:你在《李银河自选集》的后记中还谈到了生命的意义,观点很消极。实际的生活也是这样的吗?
李银河:哲学家叔本华说过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中摆来摆去,当欲望不能满足的时候是痛苦的,当所有的需求都满足的时候又觉得无聊。但生活不一定就是没有快乐的,大家大多时间都在享受精神的和物质的美好,所以透彻的观点和实际的生活并不矛盾,也不用相吻合,无意义的时候也可以过得很快乐。
记者手记
别样人生
3月4日,乍暖还寒的沈阳街头。李银河走在人群里,略显孤单。
藏蓝色的裤子,深绿色的呢子外套配上紫色的围巾,步履坚实,表情亦如她研究的学术一样严肃。人群中,她与别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打量周围建筑时让我们领略她一个作为学者的认真。
作为一位中国最著名的社会学家之一,且是当代中国第一位研究性的女社会学家,她早已习惯了人群,但她仍对建筑与环境充满好奇的探寻。
李银河说:“在北京我很少逛街,上街的时候都是直接奔目标而去。”她现在的生活应该是比较安逸的,只需要每周二去社科院研究所开一次会,其他时间均自由支配。每年只有冬天在北京城里生活,其余的7个月住在北京六环外的郊区,一个带有院落的地方,那里种有蔬菜和果树。正如她在自选集中说43岁那年被评为研究员后就真正自由了一样。这让我想起了梁羽生的老友蔡锦荣的境界,在澳洲以种菜为业终其一生。
沈阳的气温比起北京要低7℃左右,一直保持谦和态度的李银河说自己不冷,在逛百货的时候,无暇顾及自己的她却一直惦记家里那个收养的孩子,并为他带了礼物——三件新衣服。
也许正是生活中的普通细节让她关注了太多的人生,别样的人生在她眼里是和大多数人一样的,同样的生动与丰盛。
李银河小传
李银河,1952年2月生于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美国匹兹堡大学社会学博士、北京大学社会学博士后。
当代中国第一位研究性的女社会学家,当今中国最著名的社会性学家之一,被《亚洲周刊》评为中国50位最具影响的人物之一。她还是著名作家王小波的妻子。
主要著(译)作有:《生育与中国村落文化》、《中国人的性爱与婚姻》、《中国婚姻家庭及其变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