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台湾作家朱天心的《学飞的盟盟》，是好友心远送给我生产时的礼物。彼时女儿果果正是一个刚刚满月的小婴儿，她吃完奶酣睡时，我一口气读完这本书，其间充满了欢笑和感动，仿佛看到襁褓中的女儿有一日如盟盟一般可爱，也不禁羡慕书中的盟盟，能有一个如朱天心一样开明、不遵俗事的妈妈，得以让其自由生长。

《学飞的盟盟》

　　《学飞的盟盟》一书里，有著名导演侯孝贤做的序。侯孝贤说，我羡慕小孩子盟盟的植物动物世界，那是一个空间。她在里面专注、认真和自得。他又自比说：我做电影，说穿了，不过也是这个。作为观察者，天心与盟盟的关系是亲密而疏离的。我拍电影，亦然。作为一个在台北长大、35岁的小说作者，朱天心自然有着文字上的优势，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记述和观察女儿盟盟，每一篇文章都在千字左右。书中描述了盟盟的多则成长趣事，并配有盟盟多幅信手涂鸦的图画。

　　《盟盟在娘胎》里的那篇短文，令我非常感动：当朱天心发现自己已有三个月身孕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不行，还没玩够，不能够做娃娃的妈妈。便瞒着长辈亲人去一家医院。动手术前，老医生不知有意无意给照B超，并指给她看，说：“你看，娃娃正在拍手呢！”那是天心第一次看见盟盟，含着眼泪，心中接纳了日后叫做盟盟的小娃娃。我想起自己刚刚确认怀孕时，有一天晚上肚子疼，连夜赶去医院，躺在B超室里，值班的医生一边操作仪器，一边缓缓地说：胎心清晰可见……

　　那时候的果果，大概也才只有黄豆粒大小吧，可是，从此她在我心中已经是一个有生命的小娃娃了，我觉得自己跟她从此血肉相连，那种感动，是永远也不能忘记的。我们这一辈的中国父母，大多数人因为一生只能养育一个孩子，自然会倾注所有的心力，无比关注自己的小娃娃。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育儿经，《学飞的盟盟》就如作者所说，绝非一本教人如何教养小孩的书，而是实例展现一次：你可以不一定像大多数人那样教养小孩。

　　作者写道，在盟盟出生前，台北就已刮起一阵学前幼儿识字风，有小小的孩子能在四岁时就识得三千个中文字，更有无数父母，无不尽其所能将所有资源投资在孩子的教育上，英语、乐器、才艺、入学后再加补习班、学校考试科目……但是，以写作为职的天心一家不打算做同样的事，不想、也不觉有权利这么做。

　　她说，在你尚且不知老天交给你的是颗什么种子时，我们觉得能做的就只找个有阳光雨水之处，松松土，除除草，埋下种子，保持关心、好奇、宽容，和想办法欣赏吧。盟盟大约半岁的时候，天心的朋友索了她的生辰八字去看，看毕再三叮嘱天心要有心理准备，将来这个小家伙到了初中年纪万一说出“我不想念书了，我要去当木匠”时，一定要镇定地接受，并别想尝试去改变她。家里养有七只狗、五只猫、两只小鸟、一条斗鱼的盟盟，在三岁入幼儿园之前，一直没有识字，但却和小动物及植物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而且，自小家中过多的活物，使得她十分习惯有生命的繁衍和消逝。五岁多时的盟盟，尚不知道麦当劳、小虎队和芭比娃娃。在入小学前的婴幼儿期，因为作者夫妇选择的都是自由写作和进修的生活，所以在物质生活上处于极度简朴的状态。盟盟的玩具多是自然花草和家中的各种动物，在盟盟五岁生日的时候，天心夫妇带她到玩具反斗城，告诉她可以选择一件她喜欢的玩具。

　　盟盟选的，是一大瓶吹泡泡水；天心夫妇觉得仿佛亏欠她，就告诉她可以再选一样。结果盟盟走过芭比娃娃，走过遥控车和飞机，走过电动玩具及卡带，找到了一包塑胶什锦小虫，有好多红色的蚂蚁、黑色的臭虫、荧光绿的蜘蛛、蓝色的蚊子，只要台币二十五元。入小学前的盟盟，可以伤心大哭的事情，也不过是一片遗落在人行道上的小树叶、一段落在动物园不能带回家的可爱的树枝，或者是在某个黄昏，跑到妈妈身边，说，如果自己下辈子一不小心成为一条鳄鱼怎么办？

　　妈妈告诉盟盟，若她下辈子变成鳄鱼，她也一定变成母鳄鱼；若她变成桌子，她一定变成一张妈妈桌子，她才肯放心离去。四岁时的盟盟也会哀求妈妈以后不要吃饭了，问她为什么，她说：“我不要你再长大，会变老，我要妈咪永远这样照顾我。”送盟盟入幼稚园的第一天，作者独自走在返家的路上忍不住掉下眼泪，深恐万一突有大灾来临时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女儿重新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但是，她又说，我们自然无法照顾她一生一世，如果能帮她在这生存竞争密不透风中卡出一点空间，由她自在成长她原该有的样子，也许就是我们对生命的尊重了。

　　小学一年级的盟盟，有次阴雨天时和妈妈聊天，一起回忆起她的童年，那些与妈妈一起度过，大人记得牢牢的、有无数感动瞬间的事情，盟盟却大部分已经不记得了，这差点令天心大呼不值得，早知道…早知道，就不那么精心深情地对她了吗？当然不会，相信天底下每一个做了妈妈的人都会这样回答，因为，与一个小朋友的一场萍水相逢，是生命中最美好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