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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叙述者：博文，女，34岁，银行职员

　　算起来，我和老公结婚已经十年了。

　　我俩都是南方人，我家在省城，老公家在农村。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我有个哥哥，但我老公家有8个兄弟姐妹。老公上面有两个姐姐，他是男孩子里最大的，所以算是长子。

　　我老公是那种很上进很勤奋的人，责任心也特别强。在大学时，因为成绩非常好，人也长得英俊，当时他在学校里算是小有名气。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结婚前，我去过他家一次，见了他的父母，当时觉得二老挺和气的。虽然我是在城里长大的，但是我并不觉得农村有什么不好，相反，在我们谈恋爱的时候，老公常常给我讲他小时候在乡下的故事，我听了还很向往呢。

　　结婚时，他家来了两卡车亲戚

　　结婚以后，噩梦就来了。这个词不厚道，可是这十年来，我真的一直是把他的那些亲戚看成是噩梦。很多人说，农村人多么多么淳朴，但我只能说，我真的一点儿也没看出来。这不是我的偏见，而是我的亲身体会。

　　老公有2个姐姐，2个妹妹，3个弟弟。他们家只有我老公肯念书，只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而且老公毕业后就留在省城有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我毕业以后在省银行工作，我们的生活看起来是非常美满的。我们结婚，老公家没有出一分钱。我妈妈颇有微辞，但是我根本没有在意这个。我们结婚的房子、结婚的酒席，都是我父母办的。婚礼酒席上，我们家的亲戚本来就少，来的主要是我父母的战友和同事。但老公家的亲戚却来了一堆，那队伍太壮观了，老公家很穷，可是人口倒是真的不少；除了他7个兄弟姐妹，单单他大姐就生了5个孩子，而且当时她最大的女儿已经出嫁并且生孩子了，她所有的子女、子女的配偶、子女的子女全都来了，一个都没拉下；他二姐也有4个孩子(后来又生了一个)；此外，还有他的舅舅、舅妈、伯父、伯母……我记不清也根本分不清，人实在太多了。他们一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浩浩荡荡坐了两辆卡车！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家族，当时真是吓坏了。

　　我生了女儿，婆婆满脸不高兴

　　我们结婚后，大概才几个月，老公的父母就说要来城里住。老公家在一个小村子，没有通车，是我爸爸把他的车派去乡下接我公公婆婆的。二老这一住，就是半年。我和老公每天上班，婆婆在家从来不会帮我们做一点点家务。每天我下班回家，连菜都是要现拣现洗。老公有时候帮我做一点，婆婆就非常不高兴。婆婆回乡下去的时候，我在商店给她买了两套衣服，还有一大堆点心，又是让我爸爸派车送她回去。在那个时候，村子里来一辆小汽车大概还是挺希罕的事，司机回来抱怨说，从村口前一段路到村子里，路很窄而且泥泞，特别不好走，其实如果下车走，到家就几分钟的事，可是我婆婆每次都非要把车子开进村子里。为了炫耀自己能坐小车回来，让村子里的人羡慕。

　　我们结婚后一年，我生了一个女儿。我父母很高兴，但我婆婆一听说是个女儿，脸就拉下来了，一句喜欢的话都没说。女儿生下后几年里，婆婆一直都要我再生一个，话还说得特别难听。我听得非常生气，但是也不说什么。老公也坚决不同意再生，他说自己已吃够了兄弟姐妹多的苦头，不想再要小孩了。

　　他弟弟想做生意，赖在我家要钱

　　我们结婚后，客房几乎就没空过。包吃包住。而且农村的亲戚来，从来不会顾虑到是不是假日、你是不是有空。他们要来，就来了。如果我们不在家，他们就直接找到单位来。老公在政府部门，经常出去办事；我是每天都坐班的。次数多了，他们也很聪明，以后都直接来单位找我。单位大院不能随便进，他们就直接报我的名字。经常是上着班，警卫就传我，让我出去接亲戚。次数多了，同事都打趣我，我心里真是很生气。而且次数多了，领导也有意见，只是碍着我父母的面子，也不会特别说什么。但是我去父母家，我爸爸就训我。弄得我很委屈。为这事我和老公不知道吵了多少次。

　　老公的家里人都把老公当成“万事通”，什么事情都来找他办，比如和人打架诉讼、孩子升学、做生意要本钱……老公的那些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争气的，包括他们的孩子，也没个会念书的。老公的大弟弟，晚我们一年结婚，结婚后两口子谁也不商量，就把家里的地退了，来城里投奔我老公。两口子在我们家赖了一个月，意思就是要在城里做水产生意，没有本钱。当时我们结婚也没几年，各自的经济独立，由于借钱的亲戚多，老公的存折早就被榨空了。他只好对他大弟弟说没钱，两口子就可怜巴巴地说，乡下的田已经退了，不做生意怎么办呢？他们两口子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月，每天早晨我和老公出去上班，他们就一直睡着，睡到不知什么时候就自己从冰箱里找东西吃；中午我和老公回来做饭，吃了他们就出去溜达，据说是找工作；每天晚饭时候他们再准时回来吃饭。一个月过去，我实在受不了了，对老公说，把你的钱都给他们吧，我就当这个家没你挣钱。老公说他存折里如果有钱，早就让他们走了。我气得半死，从自己的存折里取了几千块钱，才把两口子打发走。他大弟弟在城里定居没几年，就一连生了3个孩子，前两个都是女儿，生到第三个才是个儿子。为了生这个儿子，他大弟弟被罚了好几千；自然，这款里，又有一大半是我和老公出。我好几次都气得哭，老公也骂他，可是骂归骂，弟弟终究是弟弟，钱，他还是要掏。这中间，还夹杂着给他们家孩子上户口等一堆破事。

　　结婚十年，老公可以说一分钱存款都没有存下。早几年，我还会问问他的卡，到后来我根本就不问不管了，我只求不要动用到我的存款就够了。有一次，我直接跟老公说，将来女儿的教育费生活费都由我负责，我不指望他。老公听到这话，当时脸上那个表情，我现在想起来还想哭。我也知道他是无奈。也许这就是命。

　　我哥哥是医生，被老公家亲戚“私用”了

　　老公的二弟、三弟、小妹，都没考上大学。读书读不了，种田嫌当农民累，做生意嫌不体面。现在回想起来我自己都惊诧。他们考不上，就嫌学校太差、嫌初中时候基础没打好，然后老公和我就给他们托关系、送礼、找学校。他二弟和小妹，复读的那几年，

　　几乎是吃住在我家。他二弟有时候还帮我做点家务，他小妹在我家，是油瓶子都不扶的，她完全把哥哥家当成自己家了。

　　当年我老公念书的时候，小姑子也要念书，家里没钱，就没让她上县中。为这事，小姑子一直生我婆婆的气，我老公也一直为这件事愧疚(他好像觉得自己欠了全家人的)，要拼命补偿。这几个弟妹，最后都是我和老公掏钱给上的大学。

　　除了这几个嫡亲的姐妹和弟弟，还有其他的，比如我老公大姐的子女，上学、结婚、做生意……甚至看病……全都来找我们。要说聪明，他们真的都很聪明。我哥哥在医院工作，哥哥的岳父是市医院院长。我们家有些什么关系，我老公家亲戚比我还清楚！自从知道这一点，老公的亲戚看病，就再也不会去别的医院了，都直接来找老公和我。然后，我就得请假或者抽空带着他们上医院！自从知道我哥哥是位医生，他们的健康观念也加强了，有毛病直接给我哥哥家打电话，张口就是：“我是×××的×××(什么什么亲戚)……”我和嫂子的关系一向很好，可为了这件事，我嫂子不知道埋怨了我多少回。后来，我哥哥家把电话给换了，还一再求我不要告诉老公家的亲戚。为这事，我气得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我爸爸说我就是从小被娇惯了，不知道怎么应对人，一碰到事情就只会哭鼻子，没有主见。可是我心里的苦别人怎么能够明白呢？我很爱我老公，而且我也知道，他很烦他的家人。可是一旦有事，他不会不管。

　　我不愿意往坏处想，他的那些亲戚也不是坏人，可是我一定要说，真的很讨人嫌。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有自尊的观念，要求人帮忙，就好像说话一样简单！老公二弟的妻子是一个乡中学的老师，想调到市里来。老公给市中学领导送礼、请客吃饭，费了很大力气才跟人家攀上交情，一切都说妥了，给二弟打电话，让他带着妻子准备点礼物找个时间去拜访领导一次，毕竟是他们换工作。结果隔了一周，老公打电话问结果怎样，二弟竟然说还没有去，觉得和人家不熟，心里怕。把老公气得半死，差点砸了电话。后来还是老公亲自带他们去了领导家。好在最后事情还是成了，不然，还得折腾。

　　人情薄如纸，我绝对不让女儿嫁给农村人

　　人家都说，城里人人情薄如纸，农村人人情浓厚。我怎么就没感觉出来？当初我和老公结婚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原来他还有爷爷———我去过老公村子里几次，都不知道这回事。在我们婚后好几年，我才知道原来他爷爷住在离婆婆家不远的一个大场屋里，我

　　去那个屋里，看见爷爷是个将近90岁的老人，牙齿都没有了。那个屋子是个大屋，半屋堆着各家的柴火，半屋有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摇椅。我问婆婆为什么让老人一个人住那里？家里房间这么多……婆婆反问说：“房间哪里多了？我一共有4个儿子，家里才5间厢房，要是让老头住进来，过年时儿子们带媳妇回来怎么住？再说了，爷爷有好几个儿子，凭什么让咱们一家养着？”我问爷爷平时的生活怎么办呢？婆婆就说，每天吃饭的时候送饭去就行了，各房轮流送。当时我觉得真残忍，而老公却说，乡下这样很正常的，肯送饭就不错了。很多人为了赡养老人还大打出手呢。呵呵，我真的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人情味浓的。

　　这十年来，我是眼睁睁地看着老公老下去的。他现在才三十多岁！可是脸上的神情就像过了四十的人。很多次，我想起这些烦心的事心里很委屈，眼泪就下来了。老公对我说，他对不起我，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我说，你不可以明白说不管吗？你的脸皮就不是脸皮，你的人情就不是人情？老公说，他们是乡下人，这些他们不可能懂的。你不是农村出来的，你不会明白。

　　我不会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我的确不会处理事情，不是好主妇，所以才会把日子过得这么糟。

　　可是如果将来我女儿要结婚，我绝对不会让她再嫁给一个农村人，不管他有多好。我们都是凡人，我们只愿意过着凡人的一点点幸福生活，而不要那圣人的荣誉。

　　编者注：“凤凰男”，就是指集全家之力于一身，发愤读书十余年，终于成为“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从而为一个家族蜕变带来希望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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