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琼瑶在回首往事时,常说的是“历经了这么多的狂风暴雨,目睹过生老病死,体验过爱恨别离……”在琼瑶传奇的生命之旅中,在她的血缘和先天的禀赋中,已经可以找到浪漫的诗意。
可怜的小青
和琼瑶谈话,感动又难过,这样一个人,曾经贫穷过。
“我觉得那是一段很痛苦的日子,我印象最深的都是关于贫困,我会觉得人穷志短。贫苦的生活会让人非常难熬,我印象最深的是三餐不济的日子怎么熬。到我结婚的时候还三餐不济。到单亲家庭,我还是很痛苦。之所以把小说拍成电影是为了拿版权费养活我和孩子,痛苦的岁月是过了蛮久的。”
1938年4月,琼瑶出生在成都。那是因“七·七事变”父母到四川躲避战乱。她那出生名门望族美丽高贵富有个性的母亲和才华横溢根基浅薄的父亲的恋情不能被女方家庭接受,远在湖南的父亲,写了封长信给母亲的父亲代子求婚,母亲的父亲被这封信斐然的文采、不凡的气韵打动,慨然允婚。这像极了她的小说。
在那个战乱频繁的年代,琼瑶关于童年的记忆是苦难和流离。1944年的一天夜里,琼瑶被炮火和喊声惊醒,日本鬼子烧着了她家居住的农庄,父母拉着老人和孩子向山里奔跑。 那是艰辛甚至绝望的时光。为躲避日本鬼子,他们晓宿夜行。
琼瑶和她的弟弟被父亲雇的挑夫装在箩筐里旅行,给了她奇特记忆。一次为躲避搜捕,琼瑶的表叔竟不得已要憋死自己的孩子。
还有一次,琼瑶的两个弟弟走失了,第二天还是找不到,琼瑶在马背上,看到可怜的父母呆坐成两根木桩。父母绝望了,想带着琼瑶一起死,三个人抱头痛哭,然后走向河水深处。这些只有小说里才有的事情,琼瑶却亲身经历过。
1947年,父亲接到上海同济大学的聘书,全家去了上海。经历过大逃难的琼瑶很难适应正常的学校生活,而她的四川口音和乡间带来的“土气”自然成为精明、排外的上海孩子嘲笑的把柄。
不幸还基于“贫穷”,“贫穷会把欢乐从身边偷走。”她和弟弟们缺少冬衣,冷得牙齿打颤,他们会眼馋商贩卖的糖炒栗子而不得,她当时的心愿是有一根别的女生都有一大串的流行的皮筋,可是直到离开上海,这个愿望也没实现。
在不快乐的心情中,琼瑶写出了她平生的第一篇小说:《可怜的小青》。父亲帮她把小说寄给《大公报》,居然刊登出来,她捧着那张报纸,读了一百遍不止。
琼瑶专访:家是我的堡垒
联系采访的电话是琼瑶本人接的,但她以第三者的口吻告诉我,以前有人采访她,写出来的和她说的不一样,她现在都不接受采访。我只好一再表示不会篡改她的本意,并如实告诉她,如果她不帮我,杂志的封面就要空着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打动了琼瑶,总之对面那个温婉的声音同意接受我的采访。她说,我就是琼瑶。
《人物周刊》:您在多年来创作剧本和塑造人物形象时,一定对应着当时的自己,表达的也是自己的某种情绪或理想。在每一个阶段,您表现的思想和情绪会有变化吗?
琼瑶:我一直很连续地写下来,不休息,没有很阶段性的转变,主题没变。一直表现的是对人生的爱的向往,不光是爱情,也有对国家的、民族的爱,手足之爱,亲情之爱。我一直是我,没有变,什么都没变,我的作品中有重复的。
《人物周刊》:曾经听过一个讨论:“女人为什么会写作?”,如果由您来回答,您的答案?
琼瑶:我想写作的人不止女人,很多成名的作家都是男性。如果问我为什么会写作。第一它是我惟一会做的事,别的事我不会做;第二它是我不用出门就可以做的事,我可以兼顾家庭和写作。至于其他的女人为什么会选择写作我就不知道了。
《人物周刊》:从《窗外》开始,不论是事业还是感情,您都算是成功的,您对您取得的成绩怎么看?
琼瑶:我不认为我是很成功的人,我只是没有停止我的笔,我一直在写,工作量是蛮大的,有时候你要看投入的时间精力和成果是不是能成正比,我觉得以我的投入来讲,我获得的一些可能是因为我非常全心的投入,但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一个成功的人。
《人物周刊》:那您认为什么是成功?
琼瑶:我对成功的定义是你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到最好,一个农夫可能是很成功的农夫,一个政治家可能是成功的政治家,一个领导可能是成功的领导,一个劳力的小工也可能是成功的劳力者,你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好就成功了。但是写作是无止境的,它的好与坏是没有止境的探索。所以我认为我没有成功,我不能说我写的最好,比我写的好的人太多了。
《人物周刊》:您作品中的女主角都有一堆男生爱她,你本人的爱情观念如何呢?
琼瑶:我的爱情观念就在我的书里写的很明白,不用再解释。因为很难用一个字、几句话来形容。我写女人会比较好,写男人不够好。因为我是女人,女人比较细腻的对男人的理想爱情我抓的是比较准的,但可能那种爱情是理想化的。
《人物周刊》:您笔下的爱情都那么纯美浪漫,可是在您写那些故事的时候,您当时的婚姻生活是不幸福的,那您依然相信爱情吗?
琼瑶:我相信,我一直相信,我到现在也相信。我相信爱,不止是爱情,包括亲情,很广泛的一种爱。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问我人生什么是幸福,那我告诉你,有很多人爱你就是幸福,快乐就是幸福。你可以很穷,但你可以快乐,为什么你很穷也可以快乐,多半因为有很多人爱你。
一个孩子当很多人爱他的时候是有笑容的,没人爱会没有笑容,快乐跟被爱加起来就等于幸福。一个领导人物要全国的人爱他,他才能幸福。单位的主管要职员爱他他才会快乐。家庭主妇希望得到丈夫、孩子、老人的爱。
幸福就是你过得快乐,怎样才快乐,就是你要有爱跟被爱这两种能力,你要是不再相信人间有爱,你也就不快乐。
《人物周刊》:您纯情浪漫的风格一直没有随年龄改变,您如何保持这种心态?
琼瑶:我觉得这是每个人的不同,可能是我父母给我这个基因吧,也跟每个人的生活环境、遗传、个性有关。有的人问我为什么能得到观众,会很多人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生长的环境不一样,看我戏的感觉也不一样,有的人爱,有的人不爱。
是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想世界上没有人跟我一样。每个人都不一样,但人就是人,他也有雷同的地方。对爱的需要,是共同的。你以为到了老年人就不需要爱了吗?我也需要,更需要,因为我怕孤独啊。
人生就是这样,我会相信,一直到现在,我甚至认为人性很残忍,花也有残花,你看牡丹花,开着时很美,落了是很难看的,但我不能把残忍的-面剥给大家看,我宁愿把美好的东西拿出来给人看。
丑陋的一面我不是没有接触,没有理解,但它不值得我写,我不喜欢它。我写的东西都是我喜欢的,就像画家,他画他喜欢的,不画不喜欢的。我不否定人性的丑陋,我知道它存在,但我不把它拿出来给大家看。
《人物周刊》:无论是小说还是影视,您在商业上都获得了一定成功,但也遭到一些批评,对于批评,您如何看待?
琼瑶:我只能尽我的力量去做,如果做得不够好,会被批评,我也已经尽力了,我对我的工作是问心无愧的。如果有人带着个人色彩来批评我,我说过,每个人的生长环境不一样,各种声音会发出来,他跟我不一样,跟我的生长环境,所受的教育不一样,不能理解我某个阶段的语言,我也没办法。
就算我真的做的不够好,那也是我的一部分,是琼瑶的一部分。你能接受我很开心,不能接受我很无奈。我只能有这两种感应。我不会因为别人说我不对再修改自己,如果要改,可能十年二十年前就会改,那时候没改,现在就太晚了,我的缺点也根深蒂固了。
《人物周刊》:您的作品中都是漂亮的女孩子,那么一个不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如何获取爱情?
琼瑶:中国有一句话非常好,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从来很少正面写一个女孩子漂亮,我是用男主角的眼光来看她。只要他爱了,他肯定会觉得她是美的。用那个爱上她的男人的眼光去打量她。我写的只是掉进爱河里的男人眼光里他的另一半。
《人物周刊》:您是事业型女人还是居家女人?
琼瑶:我觉得我兼顾吧。我是一个足不出户的人,我很少出门,家就是我的堡垒,我喜欢待在我的家里,我喜欢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吃一顿晚饭的生活。
《人物周刊》:如果有流星雨了,您会许什么愿?
琼瑶:我会许,你让我想一下,因为我现在年龄不轻了,我希望老天让我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