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罗茹冰 插图彭翠琳

　　一番苦心

　　他却不领情

　　我本来是个很爱干净的女人，但是最近我连自己家里的卫生都不想做，厨房卫生间脏就让它那么脏吧。我实在没有那个力气也没有那份心情了。准确地说，我连吃口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我们家现在一推门，沙发上就睡着一个半身不能动的老人，客厅里，吃饭的餐桌下面放着老人拉屎的马桶。婆婆从四月份开始跟我们住，是我主动提出来的。那段时间程汉兵每天愁眉不展，很晚了也不睡觉，心里知道他为他妈后半生的着落发愁，也没脸向我提，知道在我这里他并没有存下什么好来，料想我断然是不会应允的。

　　可如果我们不接受婆婆，婆婆实在没地方住。她的房子被卖掉给她的另一个儿子还了债。本来那是公公留给他们俩兄弟的，但弟弟透支了40多万的信用卡，被追债，不然就要坐牢。程汉兵念手足之情，把房子卖了凑了20多万去还债。不够，又去向同事借，还差个七八万。他这个弟弟吃喝嫖赌样样来，自己离了婚，出了事还连累上我们。我心里见程汉兵那么大方地卖了房子，一分不剩地全帮衬了这样一个兄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正在这个时候，我被检查出有囊肿。手术需要6000元。当时我手上只有3000元。程汉兵的朋友在我们家玩，我问他现在金价如何，透露想把一点首饰变卖了。他朋友问何故，我说我病了要手术。程汉兵别着个普通话说：你找你哥借钱去啊。

　　我们是夫妻，可他不和我商量，就把我们共同的房产慷慨地给了他弟，而我病了他却让我找我的哥哥。他是有情还是无情？即使他是无情的，我仍存最后一份幻想，希望用我的温暖来打动他。于是我主动提出，把你妈接到我们家来住吧。我想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做出了让步，他或多或少会有感化吧。但是我错了，他依然故我，依然冷不防地就推开门，来一句汉骂，把你搞得摸头不是脑，并且觉得活得完全没有尊严。

　　现在外人都说程汉兵是孝子，我是好媳妇。我只有偷偷掉眼泪，生活的现状让我已不堪承受……这十年来的冷暴力，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再婚就想

　　找个丑点穷点的

　　这是我的第二段婚姻，过不好，我才更是骑虎难下。我再自强自立，也怕人家在背后指点：这个人，怎么一个搞不好，两个也搞不好。

　　初婚是和我们邻湾的一个人，那时不懂得爱，匆匆为人妻为人母。对方是个暴脾气，每次吵嘴打架就把我的嫁妆往屋外扔。他爱打牌赌博，虽然家里条件尚可，却不属于我能把握的那种男人。每次我们闹离婚，双方父母就来劝合。但每次他发起脾气来扔我的嫁妆也实在是把我的脸丢光了。我们感情不好，在婆家娘家的湾子里都是出了名的。我想长痛不如短痛，在儿子四五岁时选择了离婚。

　　离婚后，我和一个同样离婚的小姐妹拼房住，特意买了一个录音机听磁带听广播，还开始练习写字。几个月之后小姐妹看不过我除了上班就是呆在家里，神秘地说她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让我找到幸福，就把我拉到附近的一个婚介机构。婚介老板娘见到我的人听了我的故事，问我要什么样的，我说要一个丑一点穷一点的男人。也许这样的男人我才能够把握得住吧。

　　老板娘力荐刚在他们那里登记一个月的一个男子，说我们俩一定适合。这个人就是程汉兵。程汉兵年过三十没有结婚，他自学成材，家庭条件不好，他和他父亲住一间房，他妈和他妹住一间房。哪有地方娶媳妇？谈朋友谈一个吹一个。我自己比较爱学习，第一段婚姻就是吃了找个没素质男人的亏，第二段怎么也得找个爱学习的。自学成材比有老师教更不容易，就这样，我答应和他见第一面。

　　第一次见面，程汉兵对我印象很好，我让他和他家人把我的情况说清楚，我是一个离过婚有孩子的女人，但和前夫孩子再无任何关系。如果他们能够接受，我们就见第二面。第二周，他又来找我，很有担当的样子。我们就算开始了。

　　相处了几次，他提出我们别在外面吃饭了，太浪费，不如自己买菜到我租的地方做饭吃。这个提议很得我心，没想到他还很会过日子。他到我租的地方，做菜、收拾样样都做得来。我看在眼里，以为幸福已在眼前。

　　我的养老钱

　　他想用来买房

　　嫁给程汉兵，我又生了一个儿子。原以为老天对我不薄。把我破碎的又以另一种形式复原还我。却不料风云又起——那时我的单位分分合合，到处搬迁，不稳定不说还饱受污染的困扰，每天上班回家自行车的轮胎上都是红印子。加上做的是重工业，也非常危险。单位里又一波买断工龄的机会下来，程汉兵就鼓励我买断算了，哪怕就冲着单位的两万块买断费。

　　“你又年轻又漂亮又能干又能说会道，到哪里打工赚不到500元钱？更何况有我一口也饿不到你。”他的甜言蜜语把我灌晕了，特别是他说换个工作只当换个心情正中我意。在对他的充分信任下，我签了买断工龄的合同。后来才知道，他对我的力劝是有他自己的小九九，他想用那两万块充买新房的首付款。并且两万首付款当然不够，还得借。

　　真是黑良心，这是我的养命钱。不管他怎么说，我都不愿意拿出来。这就是我们的重大分歧。我觉得他自私，而他觉得，既然他承诺了会对我负责的，那我的钱也是他的钱。为此，我咨询过律师，律师说这笔钱是专款专用的，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说到底都是穷惹的祸，买断工龄后，我便在娘家养兔子谋生。程汉兵为了方便跑路执意买了一辆摩托车。他就是每个周日去我家看看，还是睡到十点才过去，去了正好吃中午饭，吃了屁股一拍就走人。全然一副老板派头。我七十多岁的妈帮着到田里扯草喂兔子几次摔跤，他不但没有谢，连声妈从来都没有喊过。嫂子们看不下去，我在娘家做人也难，这时兔子生了一场病，全军覆没，我也收兵回营。

　　这次创业失败后，他当我是家里吃闲饭的。每天到了吃饭时间就非常不耐烦地冲着我喊：吃饭，或者把碗筷重重往我面前一摔，让我心里极其不舒服，谁愿意看这种脸色呢？

　　难以启齿的

　　十年无性婚姻

　　养兔子失败后，我在他们单位食堂里打过工，在外面做过保洁，还编过中国结摆过地摊。说到中国结的那段经历，是我人生中值得骄傲的一笔。下岗后，我几番打拼几番零落，心情低落的我走进书店看到一本中国结的书，被里面热情的红和精湛的工艺迷住，买了一本回来自己琢磨。

　　后来，我每周一到周五自己在家里编中国结，周六周日就拿到附近公园去摆地摊。我的中国结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卖过500元钱。但是程汉兵对我的中国结总是打压，守摊子我要上厕所请他代替看一看，他就贱卖我的货。在家里编中国结他总喜欢指指点点，说我不应该这么编如此等等。我们总为这些事情争吵。后来出了城管，我也没有心情再搞中国结，现在家里还放着一些中国结。令人发指的是，他居然偷偷用我的进货渠道拿我的成品货和他的同事一起合伙做中国结的生意，最后被人家骗了才把剩下的货交给我……我怎么也没想到在家里也能碰上商业间谍。我心灰意冷，只有草草结束了我的中国结梦想，在外面去做酸奶的促销员。

　　这些，都是表象。就像一个人体内有炎症，表现为发烧一样。我们内部的问题更令人难以启齿。我们有近十年是无性的婚姻。孩子小的时候要照顾孩子，还不觉得。后来发生买断工龄事件后两个人总在生气，人们常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我们全然不是如此。他对我越来越冷漠，直到我无意中发现他在网上和网友聊得暧昧，又联想到他常躲到厕所和阳台发短信……整整十年的时间，他不需要女人，却空消耗了我的青春。这是我没有办法和任何人提及的。

　　由于每月靠打工赚钱收入九百到一千极不稳定，他每月的工资交给我，我用他的工资付我的养老保险，只当他分期付款弥补我的损失。特别是在我不计前嫌地把他母亲接过来之后，他对我还是没有丝毫的回暖，我的心也彻底凉了。还有六年我才退休，那时，我就是一个自由的人，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和本钱提出离婚。我就能继续我的中国结梦想。

　　记者罗茹冰

　　我常常被一些善良的好人搞得哭笑不得。她们的悲剧往往是她们错误的逻辑思维造成的。比如这位，她觉得自己以德报怨，在冷战之后主动提出把婆婆接过来，老公就应该回暖。这是她的思维，不是事情的必然。

　　不求回报的爱才不会被束缚，但她终究还是有所求的，靠他的工资付自己的养老保险——她说之前的两万块远远不够用。我说如果你坚持做中国结，也许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女人，请不要把你所有的不如意都归罪到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他固然有原因，你也要承担主要责任，因为他是你选择的，未来的路也是你选择的。

　　你必须把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交给任何一个人，他就算是你老公，无论你们关系如何，他也没有义务负担你的未来。你说再拖六年，反正他的工资在你手里，就当分期付款弥补你的损失，你有没有想过你那六年的损失又怎么计算？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当下就必须朝那个方向去努力。而不是坚持你现在错误的定式，还以为坚持就是胜利。

　　倾诉人：任菊芬 女 44岁 促销员

　　精彩导读：再婚后，任菊芬又生一子，生活看似圆满。没想到买断工龄成了她人生的分水岭，之后老公和她产生了分歧，那买断工龄的2万元，他想拿来买房，她坚决不肯。她失业不失志，从养殖到保洁到摆地摊到现在的促销……她甚至成为电视台采访的对象，街道里幸福孝顺的典型。可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拨通了记者的电话，自揭自己十年来的伤痛……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记者印象：任菊芬刚一坐下，就拿出一本蓝色的相册，里面有她的几张艺术照、一些生活照，最突出的是她和中国结的照片。她说她下岗后开始编中国结，还被街道推荐接受过电视台的采访，外人看上去，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可是这十年过的什么日子，只有自己最清楚。

　　记者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