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爸爸生大病,从山东来北京住院手术。于是,每天的工作又多了从城的东面向西边穿梭的几小时。花开花落的短春,在担心紧张害怕和拼命抓紧工作中,转眼又到了写卷首语的日子。记得一位主编在微博中发出过“写卷首、求枪手”绝望的呐喊,我真的很理解她,尤其在你把自己肢解了都忙不过来、灵感和文采都飞到爪哇国的时候。我也一样,焦灼地在办公室里求助:“写什么呢?陈静?”
陈静是我们杂志的流程主管,10年来负责每月向我和所有人催稿,更负责在我最没主意的时候给我方向和安慰。“写度假吧,咱们马上要去马尔代夫度假了,这期杂志的大主题也全是度假。”她淡定说完便埋头工作去了。我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在干着自己的活,谁能知道,我已经快2年没有休过假,而且这次也不能跟着大伙去马尔代夫了呢?
于是,我认真回到桌前,开始想,是什么让我们如此渴望假期呢?“美好的梦想”——是美好的梦想,让我们渴望去巴黎、纽约看那些传奇诞生的地方;去遥远的风景美丽的岛屿来一次浪漫的逃逸;去登山航海做一次自己从未有过的冒险;是我们从书中杂志里看到的故事,是从朋友或世代口碑相传中,我们知道了还有一些美好,自己从未经历,于是,我们愿意,用辛苦如奴隶的日子赚来的钱,去买一段神仙般的假期。那个神仙几天的昂贵决定,也让我们在辛苦如奴隶的日子里,有了明媚的希望和动力。
而我,在不能度假的奴隶般的日子里,又有什么能告诉你和自己呢?难道我们漫长的人生真的只有那少得可怜的假期,才如此美好令人期冀?
自从15岁离家读书,还从来没有每天陪爸妈说过半个小时的话,每天看望过他们。我总是把时间总是花在自己认为重要和更有价值的地方。可是现在穿越雨中瘫痪的北京、去陪重病的爸爸说说话亲亲他,有时会看见病房外我从未见过的西边的风景,想起来15岁爸爸送我来北京考学的日子。那时的北京对于我,比今天任何一个梦想之地都更加美好和令人憧憬。我想起自己第一次去看大秀激动到头皮颤栗,第一次去卢浮宫、第一次采访大师,第一次做飞机出国,那时,钱很少,做经济舱,挤地铁,住在很便宜的旅馆,可是,那种兴奋喜悦,去发现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体验,与今天去旅行的喜悦是多么得相同。十几年、几十年的奋斗,让我们拥有了自己曾经期冀的一切……别匆忙,别匆忙地把这梦中的日子就当是寻常。
好吧,就当是不能度假的我安慰自己的话吧。我愿意这样来看待自己的度假:人生谁不生来就会死亡呢?这中间的每一天,我们难道不是在旅行吗?就算马尔代夫美如天堂,如果不是短短的几天,让你永远住在大海中央孤零零的珊瑚岛上,你的梦想未必不是飞出小岛,到人世红尘中冒险奋斗。对于一个吃着纯天然的土著人,麦当劳不见得不是异国美味大餐。
幸与不幸,也许只因为我们看待同样一件事情的角度。一天,女儿在我为了爸爸的病担心哭泣的时候,给我念了一篇她学校里的课文《金钱与快乐》,讲述曾经为了聚敛财富不惜令别人破产的富翁洛克菲勒,在晚年追求慈善时写下的话:“金钱可以买到房屋,但买不到家;金钱可以买到珠宝,但买不到美;金钱可以买到药物,但买不到健康;金钱可以买到书籍,但买不到智慧;金钱可以买到献媚,但买不到尊敬……金钱可以买到小人的心,但买不到君子的志气;金钱可以买到享乐,但买不到快乐。”
在女儿稚嫩的童声里,我感到了幸福和快乐。亲爱的朋友们,假日的美好不就是那没有烦忧的快乐吗?在父亲的病床前、在美丽的秀场中、在深夜的办公室、只要我珍惜的是那些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我就能感受到自己是多么幸福和快乐!这样,我的一辈子,都是悠长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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